第三十五章 蘭玨瞧著張屏捧在手裡的壺……(2 / 2)

張公案2 大風刮過 5697 字 10個月前

奇石旁有一尊瓷像,少年形容,眉目秀美,寬袍長袖,倚靠桌而坐,手捧一展開的卷軸,神態疏曠。

張屏打量瓷像,店中櫃台內,一獨坐品茶的老者仔細瞅了瞅張屏,雙眼一亮起身,跟著一瞥門外,再一端詳張屏身上的舊衫,笑容滿麵迎出,恭敬一揖。

“尊客駕臨,小老兒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不知尊客想買什麼物件兒?”

張屏還禮:“老丈不必客氣。晚生隻是隨便看看。”

老者笑眯起雙眼:“尊客請儘管瞧。若嫌這格架上的器具不堪入目,內間還有雅器。另有些珍品小店中未備,但有圖冊可供覽閱,若是尊客喜歡,小店即刻從京城總鋪裡調來。如仍無中意的,客官亦可將想要的式樣告知小店,小店可專為尊客製出。”

張屏道:“貴店不止一間鋪子?這些瓷器都是自家燒製?”

老者道:“小店在豐樂隻有一間鋪子,總號在京城,數個州郡都有分鋪。京城附近與燕州府的燕川、沙台,河南府的寶豐,都有小店的瓷廠。有燒粗器的,也有壺盞雅器。因是自家窯出自家鋪子賣,價格比那各處進貨的鋪子公道。”

張屏問:“貴店在南方可有窯廠?”

老者又一笑:“小老兒不敢在尊客麵前說瞎話,確是沒有的。我們得慶堂的瓷器俱是北窯。瓷行南北有彆,南邊的也少進我們北窯的瓷器。”

張屏點點頭,又看向東牆的格架:“我在彆處見過一套得慶堂的青瓷杯壺,上有荷花紋飾,不知貴店可有。”

老者略一思索,道了聲“客官稍待”,步入內間,過了一時,捧著一隻黑檀木的方盒出來,放到案幾上,打開盒蓋,露出躺在錦墊中的一壺一杯。

“尊客看這套如何?”

張屏取出那套壺杯,瓷質摸起來比裘真家的細膩了許多,凝若脂,潤如玉,天青顏色。杯的大小裘真家的近似,但盞身略圓潤。茶壺樣式更加不同,上部略小,下略大,壺蓋上一道彎梁提鈕。壺身獨擎一朵荷花,瓣尖棲著一隻蜻蜓,杯上雲般的波浪托浮幾片圓葉。水紋似在流淌,蜻蜓栩栩待飛。

壺與杯底部唯有幾個小點,卻無鈐款。

老者殷勤道:“尊客的見識真是絕了。這套杯壺,乃小店寶豐窯所出,京城總鋪裡有兩套,小店這裡一套。京城鋪子裡的一套是素麵,一套蟹爪紋。尋常人等用寶豐瓷,都好那光麵的。唯獨這套有花飾的單單隻小店這裡備了,可巧就被尊客問到,真真與尊客有緣!”

張屏道:“但我問的不是這樣的。”

老者一頓,跟著又浮起笑容:“那尊客所問的是?”

張屏比劃了一下:“顏色比這個偏翠,壺身扁圓些,壺蓋是圓鈕,瓷沒這麼細,厚些。有兩個杯子,壺和杯下都有得慶堂三字。”

老者猶豫片刻:“尊客所指,可是偏南邊越窯或龍泉窯的那種青色?”

張屏搖頭:“我不大懂瓷,不知所指何色。”

老者原地轉了個圈兒,啊了一聲,匆匆到西側大桌下的木箱中翻了翻,掏出一個小醋碟:“尊客請看是不是這個顏色?”

張屏兩眼一亮:“十分相近,比這個再稍淡一些。”接過小醋碟翻看底部,“得慶堂三個字也和這個一樣,隻是描了金邊。壺身上除了荷花以外,還有一條魚。”

老者道:“是兩朵大花,一條胖魚,杯子上幾個小蓮蓬?”

張屏點頭:“是。”

老者再看了看張屏,複又堆起笑容:“原來尊客是說這個!但請稍待。”又奔向後方,推開另一扇小門,在一堆架子與木箱中翻找。

張屏踱回東側,繼續端詳桌上那尊瓷像。門外一道身影邁進門檻。

張屏抬眼,微愣,定定看著那人緩步行到近前。

“大……”

蘭玨淡淡截住他話頭:“虛禮暫且免了。我著人向城門處找你,你卻逛到這裡來了。”

老者在小門內探了探身,端看這情形,立刻捧著另一個盒子奔了出來,將盒子放於案上,忙不迭向蘭玨行禮:“小老兒拜見貴客!一時疏怠,未能遠迎,該死該死,萬望恕罪!”

蘭玨溫聲道:“老丈不必多禮。”又看向張屏,“我須即刻返回,你先隨我出去。”

張屏向蘭玨一揖,轉頭看看老者。

老者趕緊掀開桌上黃竹盒子的盒蓋:“請瞧瞧是不是這套。不是小老兒再去找!若是了,兩位請先自便,小老兒先把東西在這兒擱著,尊客什麼時候得空了什麼時候再看。”

張屏看向盒中,走到桌邊,取出杯和壺,仔細端詳,雙眉展開:“不錯,多謝老丈。”

蘭玨瞧著他捧在手裡的那把壺熟悉的樣式,眉頭微微一跳:“你買這把西施壺作甚?”

張屏抬起眼皮:“大人知道此壺的講究?”

蘭玨神色一斂,輕描淡寫道:“隻是一套尋常茶器爾。”

老者哈了哈腰:“小……草民鬥膽多嘴一句,不論自用或送禮,還是先前那套配得上身份。”

蘭玨一瞥另一套壺杯,張屏卻仍緊抱著那把西施壺,向蘭玨眼前送了送:“請教大人,學生若以此壺請大人飲茶,大人以為如何?”

蘭玨眉角再微微一挑,老者又哈哈兩聲:“草民忽而想起,後頭爐子上還燒著水,怕是壺底要熬穿了,先請暫時告退,望請恕罪!”連連作揖,刺溜閃向內門。

張屏眨眨眼:“學生方才的言語可是有哪裡不妥?”

蘭玨麵無表情:“沒什麼不妥。隻是此壺……你若是買回去留著日後娶媳婦用,倒是相宜。確是另一套好些。”

張屏道:“學生不解,這兩把壺形式相近,為何大人會這般說?”

蘭玨看向他雙目:“這又是哪處案情關鍵?”

張屏垂下眼皮:“還請大人詳細賜教。”

蘭玨無奈,這會兒還案子個沒完,倒是看得開!遂直截了當道:“桌上那套壺,應是寶豐瓷,比你手中這套當要貴上許多。兩把壺樣式也不同,那把是秦權,你手中這隻是西施。”

秦權壺,官場送禮最喜的樣式。

手中握之,便是權柄在握。

舉壺斟茶,取意權傾天下。

秦權壺一般隻配一杯,自飲自用,謂之權不可分與他人。與手捫西施之境界可謂天差地彆,不知怎麼能看成相似的。

張屏道:“學生覺得,花紋也沒什麼差彆。”

蘭玨道:“乍看相似,意差甚遠。那把秦權上一荷一蜻蜓,意為一品清廉。杯上浮葉水雲紋,附意平步青雲。你手中這把……”

張屏再眨一眨眼。

蘭玨冷冷道:“壺身雙頭蓮花,即是並蒂蓮。加上下麵那條魚,又叫魚水和合。杯上的花骨朵小蓮蓬,乃連生貴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