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張屏拱了拱手:“敢問夫人……(2 / 2)

張公案2 大風刮過 5410 字 8個月前

謝賦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無昧站起身揖道:“貧道出家人不能用此飲食,拜感厚意,先告退了。”又悄悄看了看張屏。

張屏再拱手:“多謝謝兄。案情緊迫,無暇領受美意。”

謝賦亦已站了起來,看看那小婢,輕歎一口氣:“賢弟莫要推辭,晚膳乃家慈安排。”

張屏頓了一下,垂下視線:“如此,張某感激領之。”

暖廳在內廳旁側,出門一轉即到。

無昧再向張屏和謝賦道彆,自回客廂,小婢推開合攏的門扇,張屏謝賦跨進暖廳。屋中唯兩座盆景與花架,兩枝落地燭台,一扇屏風,一張圓桌並幾個圓凳而已。

圓桌上竟隻擺了三盤菜,桌邊僅立著一個婢女,卻是也在前日服侍過玳王的那個年紀大些伶俐些的,朝向張屏和謝賦福身施禮,脆生生道:“貴客到訪,廚下倉促,隻備得粗飯薄酒。這桌上菜肴,兩樣素的,乃一碟菌子菜心與一盤薑汁腐皮白果。主一道是湖魚茨菰,望請貴客勿怪怠慢。”

張屏一揖:“甚感厚賜。”到桌邊坐下,夾起一塊魚肉就吃。

謝賦的眼神微一閃爍,陪著入座。

小婢執起桌上酒壺,斟滿小杯:“貴客若覺堪能入口,請進一杯家釀果酒相配。”

張屏道了聲謝,一口把酒喝了,繼續吃菜。

小婢女眨眨眼:“貴客可有什麼想說?”

張屏肅然自菜上抬起目光:“好吃。”

小婢女再眨眨眼,瞧瞧謝賦,斂身:“婢子先告退片刻,請貴客與少爺恕罪。”出了房間。

謝賦猶豫了一下:“賢弟……”

張屏停下筷子,一副凝神聆聽的表情,謝賦話到嘴邊不知如何吐出,便咽回肚裡,改舉箸旁敲側擊提點道:“隻三道菜,著實寒酸,皆是家慈親自吩咐廚房所做,都是南邊口味,不知賢弟嘗來如何。”

張屏道:“很好。”

謝賦噎了一下:“難得賢弟喜歡,就……多吃點。”

張屏遂繼續吃,半片魚將吃完,門扇開啟,方才的小婢女手托一個漆盤入內。

“夫人恐菜太少,貴客吃不飽,又命廚下做了薺葉羹一碗,椒鹽鴨茸酥與棗泥卷一盤,請貴客嘗之。”

張屏起身又一拱手:“再謝厚賜,然晚輩欲請教之事著實關係重大,不敢延誤。請夫人體諒,容晚輩即刻拜見。”

小婢女瞪圓了眼:“咦,你明白的呀。”

謝賦尷尬嗬斥:“不得無禮。”

張屏肅然看著她:“夫人的前三道菜,意思是猜到晚輩心中念頭乃想向夫人請教江寧府因果,湖上遺孤之事。以酒準晚輩近前請教。現下卻又以此兩道菜示意夜已晚,延押到明早再說。但縣中案犯已迫不及待,耽誤不得。”

小婢女睫毛輕扇:“公子既然明白得緊,為何方才奴婢斟酒時不與少爺商量,求見夫人?”

張屏皺眉:“我以為,須得吃完了飯。”正好他一直沒吃飯,的確很餓。

小婢女撲哧笑出聲。

謝賦不得不接著輕斥:“放肆。”又向張屏道,“仆婢無狀,冒犯了。”

小婢女低下頭,偷偷吐吐舌頭。張屏道:“我知如此請求著實冒犯,但仍須拜見夫人。”

謝賦蕭瑟唏噓:“實不相瞞,早些時候,府尹大人手下那位燕捕頭與刑部的桂捕頭亦以探望為名欲上門來。若今晚賢弟不得答案,明天也不好過。請容我先去稟報。”

張屏頷首,靜候在屋中片刻,又是小婢前來傳話,引張屏轉回內廳。

廳內添了幾根燈燭,更加明亮,張屏在客位站定,謝賦對麵陪立,過得片刻,聞得腳步聲響,擋在內門處的屏風後人影綽綽。跟著,兩名小婢與一個老嫗陪侍著一位美婦自屏風後轉出,張屏垂目看向地麵,深躬見禮。謝賦也躬身道:“兒請母親安。”

婦人在主位落座,和悅向張屏道:“公子請入座。”話音微帶著南方腔調,十分柔婉。

張屏坐下,謝賦亦坐了。小婢捧上茶,與老嫗都退回屏風後。

謝夫人又道:“犬子連接蒙公子照顧,不知如何報答。老身這裡先謝過。”

張屏道:“夫人客氣。謝大人也幫了晚輩甚多。今天晚輩冒昧前來,是為向夫人請教一些多年前江寧府的舊事。”

謝夫人藹聲道:“請教二字言重了。老身昔日曾在煙花地,因此常有議論,更連累我兒遭人指點,飽受坎坷。但人生在世,步步行來即為命定,又是自作自得,昔日今時,皆是己身,過往無需避諱,更也避諱不得。請公子勿多顧慮,有話直言便可。”

她自稱老身,算來也應年近五旬,然肌膚白皙若雪,濃發烏黑,深色裙衫難掩窈窕身形,看來至多三十餘。麵容嫻雅秀麗,神色氣度十分溫柔端莊,唯獨一雙美目盈盈燦然,透出些許剛強。

張屏再拱手:“敢問夫人可認識一個叫曲泉石的人?他是湖渚一位製壺名家湖上老人陽籍的外孫。”

謝夫人凝眉:“曲泉石這個名字,老身不甚熟悉。但湖渚陽氏,我的確識得。那時江北江南,誰人不知湖上老人之名。後陽家被謀逆案子牽連,他家二小姐不幸身入教坊。老身幸得二小姐教授書畫,小姐實與我有半師之恩。”

張屏道:“曲泉石是湖上老人長女之子,即夫人所言二小姐的外甥。據說其父本是入贅,他曾隨母姓陽,名叫陽潄。有傳言陽家獲罪時,他被姨母陽氏二小姐扮成女童,長於煙花之地。夫人請放心,晚輩這時詢問,隻當線索,不會使官府翻查藏匿等事。”

謝夫人眉心微蹙:“陽潄這個名字,老身亦無印象。但二小姐確與一女童一起入了教坊,聽聞是她的外甥女。當時十分幼小,大約是在教坊中被當捧針拿線的使喚。老身應見過一兩次,模樣卻記不清了。”

張屏又抬袖一禮:“能否請夫人將所記得的陽二小姐與這孩童的詳細告知晚輩?”

謝夫人沉吟片刻,緩聲道:“陽家遭難後,陽二小姐被罰入賤籍。老身其時年紀小,隻記得人人都感慨老天不公,湖上老人這般的一個善人,可歎竟無善終。二小姐淪為官奴,屬官家教坊,老身在私樓。官奴多是侍奉官老爺們飲宴,她起先應是麵容有傷,身有病尚未養好,亦不甚會舞蹈彈唱,故開始並未侍宴。教坊讓她教女孩子們書畫。老身尚在習藝,樓裡請她來教習,老身因此得緣相見。”

謝夫人又描述,陽二小姐乃是位容貌脫俗的美人,雖有這般遭遇,仍未落悲切無助之相,隻是絕無笑容,舉動言語間,藏著堅韌與英氣。

“連我瞧著都不禁想,若陽家未出事,她仍是深閨小姐,天真爛漫,巧笑倩兮,該是怎樣的嬌豔無雙。”

謝夫人深深歎息。張屏追問:“夫人可知陽二小姐之名?”

謝夫人略思索片刻:“入教坊後,皆會另取名字。當時人人都稱她梔娘,恐非本名。二小姐的真名或是映繁二字。老身聽旁人這般喚過她,那人似是她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