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蔓看看手腕詭異的致命傷,又憶起到李挽的殘暴行徑,心尖顫顫。
難怪史書中沒有李挽家室的記載,恐是早就被他謀害於後院之中!
陸蔓倒吸一口涼氣,未及回神,匕首已經抵在李挽項上。
刹那間,鼻息相交、目光相觸,眼前人的模樣漸漸映入眼簾。
曆史上李挽的相貌已不可考,所以在陸蔓的想象裡,李挽一直是個暴戾嗜殺的奸邪模樣。
何曾想,離近細瞧,竟是一副清貴俊逸的長相。
玄色立領擁著鴉青長裘,袞冕垂下十二玉珠簾,瓷肌勝雪,華發生光,一看便知是用金錢滋養出來的矜貴郎君,是小說裡那種權勢滔天的斯文敗類的真實寫照。
李挽垂下烏睫,不動聲色打量著陸蔓,算計和試探被深深埋在眼底,隻留下常年遊走於權利間的成熟;
眉目間那種疏懶之感,就像是立於權勢之巔,對世間一切金錢名利、甚至人命,早已無所顧忌。
可惜了,如此絕色皮囊,內裡居然是罔顧人命的惡魔。
陸蔓閉了閉眼,手腕帶上力,死命往李挽頸下劃去。
然而,想象中刀刃劃破皮膚的觸感卻沒有傳來,反到是像割在了某種金屬上。
陸蔓心中漸漸升起疑慮。隻是,刀已出鞘,哪有收回的道理。
她又使出吃奶的勁往項上砍下,指節已經用力得泛白,李挽仍是毫無痛覺的模樣,甚至,他那鴉青長裘擁著,連外袍割沒割破都看不清。
一柄青白薄刃就這樣僵持在兩人之間,氣氛突然變得尷尬。
陸蔓畢竟有傷,體力漸漸不支;隨著李挽躬身逼近,氣焰也一點一點消了下去。
李挽半眯著長眼,細細將小娘子打量夠,才慢悠悠出手,握住陸蔓持刀的手腕,輕輕一按,將人抵在了屏風上。
冰涼薄刃反手貼上玉頸,眼前人沒有說話,隻是輕挑起一側的眉尾,便嚇得陸蔓頭皮發麻。
要知道,眼前這個人在史書裡,鞭刑分屍屠村,什麼事都乾得出來,捏死她這隻螻蟻,怕也隻是順手的事。
保命要緊。她一時半會兒又回不去,以後還得與李挽朝夕相處。
陸蔓趕緊軟下神色,小心翼翼將李挽戳遠了些,
“郎君誤會,我……我隻是想試試這匕首堪不堪用,否則,我不該白白受苦卻未往生。”
她一邊說,一邊揚起左手,將猙獰的傷口遞到李挽眼下,甚至鼻尖一聳一聳,情真意切的擠出了兩滴委屈巴巴的淚來,真真像是新歡燕兒的小嬌娘在向郎君訴苦。
可惜陸蔓沒有當人新婦的經驗,她這般行徑落在李挽眼裡,實在是比戲班裡的戲子還要虛假。
李挽眯眼欣賞了一會兒這拙劣的演技,麵上仍是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已輕嗤。
建康這些貴女,他一概不熟。
若非陸家三番五次暗示,又恰巧時機成熟,他根本不會給自己找這麼個累贅。
方才,這小女娘揚起匕首,烏發高懸、目光硬朗,乍見之下,李挽還以為自己遇見位奇女子;隻覺得眼前人的眉宇間仿佛矗立著一把開天辟地、劈山鎮海的寶劍,那股浩然正氣,甚至讓李挽生出似曾相識的恍惚。
誰料,不消他開口,這小娘子自個兒便被嚇得涕泗橫流、狗腿求饒,實在與街上那些尋常小兒無異。
也是難為她找了試刃這麼個荒唐的理由!
李挽心中嫌棄,一把甩開陸蔓,往後退了一大步。
陸蔓本來也不敢奢望李挽關心自己的遭遇,鬼門關裡撿回一條小命,已覺萬幸。
被李挽鬆開的一瞬間,再也繃不住心緒,異彩紛呈的表情悉數湧到臉上,驚懼,後怕,又憋不住好奇,偷瞟李挽的頸部,心裡怨怪著這風雅長裘,怕不是李挽的保命盔甲。
她將心緒明晃晃寫在臉上,活脫脫小孩兒似的,李挽更覺嫌棄,嘲諷道,
“是麼,本王還以為,夫人是在檢查本王的軟甲結不結實。”
“嗯嗯……嗯?”
……軟甲?
陸蔓懵懵懂懂抬頭,正撞見李挽整理裘衣,有意無意露出玄袍內裡閃閃的銀光。
好家夥,居然隨時隨地身披軟甲!
這麼惜命,也不知平時是造了多少孽、樹了多少敵。
陸蔓心裡狂罵狗賊,身體卻很誠實的瑟縮成一團,像隻受驚的小雀,匕首失神的握在手裡,刀背撞得屏風咳咳作響、也全然未聞。
李挽看得又稀奇又好笑。
尋常人畏懼刀劍,驚懼關頭,定會下意識的鬆開刀柄;可他家這位夫人,不僅不放,甚至越握越緊,倒像是護寶貝一樣。
他到底還是怕傷著人,伸手拿刀。
哪曉得手剛伸到一半,眼前人突然抬起一雙杏眼,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你是在……笑嗎?”
“……”
李挽頓時僵住。他悄悄活動兩頰,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勾起了嘴角?!
幾乎瞬間,暖意在他臉上消失殆儘。
正惱著,一道憋不住的壞笑在側窗外響起。
“……”
李挽眼裡噴火,“刀鵲!”
一聲怒吼,貓在側窗外偷聽的人“咚”的一聲栽進房中,連滾帶爬躲到李挽身後;丈高的身形,快趕上陸蔓兩倍大,幾乎占滿陸蔓的整個視野。
壯漢傻嗬嗬的撓著頭,但並沒有緩解陸蔓的恐懼,知曉了有這麼一位無聲無息守在窗外的暗衛,她心中更加後怕。
方才居然還想一刀殺死李挽?
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隻怕還沒傷到李挽的皮毛,她就已經被眼前這位暗衛捏成肉餅。
李挽沒了作弄人的心情,丟下一句,“快些收拾,要進宮”,便領著刀鵲匆匆出門。
刀鵲知錯,一入庭院,忙不迭的轉移話題,“殿下,昨晚我們明明已經……都已經血流成河還未亡……這也……這也……”
“去查,陸家。”
李挽揚手打斷他,
“本王還真想知道,陸公如何養出了這樣一位仙女。”
刀鵲應下,又似不放心,追問了一句,“殿下,是查,還是直接……”
李挽回望向臥房,立在門前的白玉屏風上,還留著一抹窈窕的血痕,
“金絲雀雖難成大事,留著取個樂,倒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