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殿內,李挽的離去讓幾人都有些尷尬。
薛太後知道李挽是個冰冷性子,早年他皇兄皇父還在時,成年累月也不見他與家人說上幾句熱絡話。
而陸蔓年歲又淺,初為人婦,哪曉得什麼夫妻恩情,在郎君那兒碰了壁,眼裡的失落藏都藏不住了,麵兒上吃吃喝喝,心裡怕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薛太後一時可憐得緊,有意哄陸蔓,
“我瞧著,皇弟對妹妹倒是上心,還惦記著接妹妹回府;若是旁人,隻怕早就一走了之了。”
“是麼?”陸蔓認真唆著手裡的雞翅,心裡覺得,其實李挽並沒有她的雞翅重要。
薛太後似是想起什麼,突然憋不住笑音,
“望清,你記不記得前年,戴家讓三娘子與皇弟相看,皇弟將人家獨自留在雪天裡,回城時戴三娘子嘴唇都凍得發紫。皇弟不情不願去瞧人家,竟厲聲問戴三娘子是不是中了毒,是不是蓄意謀害自己。”
薛太後越說越樂,李昀想起這樁,忍不住捧腹。
薛望清朱唇沾酒,也帶上笑意,“是有這麼一樁。後來流言甚囂塵上,建康城裡愛慕殿下的姑娘眾多,有些姑娘一心盼著見殿下一麵,竟爭相著烏唇。那段時間,建康城遍地烏唇白麵,走上街去,真是嚇煞人也。”
薛望清描述的畫麵,讓陸蔓也跟著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竟有這等事?”
薛太後淚珠都笑了出來,抹著眼角淚漬,喘著笑音,
“他就是一顆榆木腦袋,直到現在,二十有七了,還是不會講話。前些年,我一直擔心他這輩子就這樣完了,叫我如何去跟他皇兄皇父交代。幸好啊,幸好得了弟妹啊。”
話及此處,陸蔓來了興趣。她對原主生平一無所知,想要妥妥帖帖的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可不得趁著這種說體己話的時機,好好套話。
她放下雞翅骨頭,抹了把油嘴,先試探著問了一句,
“皇嫂可知,郎君為何願意娶我呢?”
烏溜溜的杏眼眨巴眨巴,全然就是新婚小娘子忐忑又期冀的嬌態。
從古至今,婚姻幸福的女娘,大抵不會在新婚第二天,以這種哀哀艾艾的模樣問這種話。薛太後心疼女娘,嫁了李挽那榆木疙瘩,歎了口氣,
“弟妹何故這樣問?可是聽到了外麵的風言風語?”
陸蔓沒反應過來,懵懵怔怔,叫薛太後瞧著更像是默認,她思慮片刻,又道,
“誠然你二人成親恰好在遴選禁軍都統的當口,看起來確實像是他拿婚事拖延任命一般。
但我一瞧弟妹便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弟妹如此可愛,一定是皇弟對弟妹一見鐘情、心甘情願乖乖就範。”
雖然薛太後撿著好聽的話說,但陸蔓還是很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遴選禁軍都統。拖延任命。
聽這個意思,李挽娶她是為了……多爭取些時間掌控禁軍?
薛太後將身體傾向陸蔓,玉掌掩在雪腮上,悄聲又道,“弟妹,雖然我常說這小子就是塊榆木疙瘩,但其實,精明得很呢。”
“此話何意?”
薛太後將人小手牽過,
“任人一瞧弟妹,便會知他多有眼光。從前多少貴女上門,他一概尋了各種理由拒絕。可那天陸公有意無意暗示了幾句,他便巴巴上門,一眼相中弟妹,隔天就送去聘禮。你說這人,是不是天底下頂頂聰明的?”
原來李挽娶她的經過是這樣的。陸蔓抿著笑,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起來。
薛太後在宮裡悶得久了,好不容易來了位說體己話的女娘,根本舍不得放人離開。眼見著日頭西斜,張羅著去收拾偏殿,把珍藏已久的蠶絲錦被尋出來,請陸蔓留宿宮中,說一晚上閒話。
正巧薛望清要離宮,陸蔓便提議相送,順道逛逛建康宮。
兩人一前一後,行入華林園。
園中清幽雅致,奇石假山、珍花美草,數不勝數,像是將普天之下所有珍寶都收入園中。
遠處宮闕迭起,墨色屋簷如遊龍飛翹;腳下的每一顆石子都精致透亮,行在其中,如履天宮,陸蔓不得不再次感歎建康宮的奢華鋪張。
薛望清跟在陸蔓身後,一步之外,刻意克製住了瀟灑昂揚的姿態,模樣有些滑稽。
陸蔓擔心他,“薛郎方才可有受傷?”
“無礙。”
陸蔓頷首,“我很好奇,薛郎方才為何幫我?可是認得我?”
薛望清撓撓頭,“昨日大婚,是薛某第一次見到王妃。”
陸蔓打算從這位頗仗義的小郎君身上再打聽一番,眨著眼問他,“昨日賓客盈門,我許是沒留心,薛郎是何時瞧見我的?”
其實薛望清自個兒也沒有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