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汙濁的,惡心的欲望。
鬼切很清楚,如果被抓住,光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他輕盈站到樹梢,極目遠眺,看到少年前方的路越來越狹窄,他忽然明白光選擇這條路的另外一個理由——
顯然光也很清楚被抓住的話,他會有什麼樣的遭遇,而他的選擇是,最糟糕的情況下,他可以縱身一躍。
鬼切無聲地跟了上去。
正如他的預料,在中午時分,光被追上了。
他們大概隔了幾裡地,光能看到他們,追兵看不到光,但是獵狗已經發現了他。
大雪是早上停的,太陽不大,在灰色的雲層裡黯蒙蒙的一輪,光隻看了追兵一眼,就勉力掙紮著往前走。
就是這樣,無論什麼情況,都儘全力活著,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然而到了最後時刻,卻可以瀟灑撤手,這樣的賴光,美得驚心動魄。
鬼切無聲出現在光的麵前。
看著麵前忽然出現,白發血角的大妖,光隻是楞了一下,隨即就當他是個過客,與他擦肩而過。
你看,他的舊主,就是這樣,雙眼隻注視前方,餘下的一切毫不在意。
然後光聽到那個他從未見過,白發的大妖對他說,他們不配殺你。
光腳步一怔,他轉頭,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鬼切。
他那麼小。
他隻到鬼切胸口高,血紅色的眸子清澈而專注。
是的,源賴光一向這麼看人,專注,清澈,讓被凝視的人覺得他的眼中隻有自己,沒有世間其他萬物。
“放心,我也不會讓你的屍體落入他們手裡。”
鬼切麵無表情地道,緩緩抽出了腰間自己曾經的本體。
光一動不動,就微昂著頭,看他,筆直,清澈,專注。
數百年前,也有一個人,銀發,血瞳,這樣凝視他,於雪中、於夜中、於花中、於屍橫遍野血泊淋漓之中。
長刀出鞘,帶起雷光一般一抹雪亮。
鬼切一刀斬落——
鬼切曾經有一個疑問。
他很想知道,源賴光被他所殺的時候,會不會不甘心?會不會怨恨?
第一和第二次,他無從得知,但是這次,他有了答案。
不會。
光直到死前,都筆直地凝視著他,沒有怨恨,沒有反抗,隻有一線微弱的安心。
鬼切聽到耳邊多田院的鐘聲轟然悲鳴,
有人看到山頂忽然炸起一道雪白刀光,斬雲撕風,仿佛連空氣都一刀斬斷——
這是應仁之亂前一年,某個天台宗寺廟裡發生的一樁駭人聽聞的血案,然而放之於整個時代,卻是連記載都沒有價值的小事。
“源賴光,這是我第三次殺你。”曆史的縫隙中,白發赤角的惡鬼麵無表情,低聲說道。
第三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