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葉(二) 他隻需要伸手,就能做到……(1 / 2)

賴光倒出水囊裡的水把燙到的指頭洗乾淨,輕輕湊到唇邊舔了舔傷處,一小截妃色的舌尖觸上冰白色的指頭,不知怎的,鬼切強迫就自己轉過視線,不去看他,自顧自地旋下水囊上能當小碗用的蓋子,倒了滿滿一蓋子熱粥,遞給了賴光。

賴光碰到滾燙的小碗有點發愣,鬼切開口,語氣生硬,“……你先吃。”

賴光想了想,乖乖把粥喝了。旅行的藝人平常就一個蓋子即當飯碗又是茶盞,也就這麼一個,喝完,他遞回給鬼切。

大妖是不需要人類飲食的,但不知怎的,鬼切鬼使神差地接過了小碗。

在滾燙的液體流上舌尖的刹那,鬼切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也曾這樣,和賴光共用一個食器。

那是左大臣源高明去世前後的那段日子,圍繞著因為高明去世而空出來的源氏長者這個位子,醍醐源氏和清和源氏明爭暗鬥,詛咒下毒暗殺一樣一樣來。

作為滿仲嫡長子的賴光在這場風波裡首當其衝,鬼切就成了他的試毒人。

賴光所有的食物,一啄一飲都要經過鬼切,當時的源氏重寶吃掉食物後,會在體內用妖力辨彆是否有毒,於是每一口賴光吃入的食物,都會先被鬼切品嘗。

最嚴重的時候,遭遇過外杯壁不規則抹毒的賴光,隻能就著鬼切的唇印,一口一口吃下食物。

鬼切那時候是少年姿態,端端正正跪坐在帷幕外,看著半卷的禦簾內,自己的主人皺著眉毛,一邊嘟囔著源氏長者的位置有什麼好,就好像他真能乾得好源氏長者必然兼任的助學院彆當一樣,一邊就著他沾口的地方,妃色嘴唇開合——他倏忽就有了奇妙的錯覺:賴光並不是在吃掉食物,而是一次一次,隔著虛空親吻他的嘴唇。

恍惚之間,鬼切就著記憶中剛才盲眼的琵琶法師嘴唇碰觸的位置,飲下了一口熱粥。

——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難喝。

鬼切等著賴光喝完最後一口粥,默默收拾了鍋碗,把快滅了的火通了通,便沉默地坐到了屋子裡離賴光最遠的乾草堆上。

賴光並不在意,隻向鬼切道了聲謝,便起身去收拾撿回來的枯柴。

鬼切想,他道什麼謝呢?自己是被他救回來的,他熬粥給自己喝,自己不過是收拾了一下——不過這點理所應當的事情都會道謝的地方,和源賴光分毫不差。

大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屋子另外一角的賴光。

他的舊主有某些相當有意思的原則。

他不在乎被他幫助的人是否感激他,就像他不在乎被他傷害的人是否恨他一樣。源賴光的邏輯是,幫助或傷害彆人這個客觀行為,不過是他做一件事情的附帶成果,而他做一件事情,僅僅是因為他認為應該做,那伴隨著後果紛遝而至的各種彆人的情感,和他並沒有關係。

所以作為一個被救的人,到現在為止,既沒有告知賴光名字,也沒有任何感謝之意,盲眼的琵琶法師也並沒有覺得絲毫不對的地方。

外麵的風雪越發的大,賴光收拾停當,走向鬼切。

在被賴光影子籠罩的一刹那,大妖神經猛地繃緊,他警惕地看他。盲眼的青年略微側頭,幾縷碎發從他白皙的額角劃過

賴光問他,睡麼?

鬼切莫名奇妙的緊張,又有點茫然,他點點頭,隨即意識到賴光看不到,清了清喉嚨,說,睡。

賴光點點頭,輕輕推了推他。

在被賴光碰到的刹那,鬼切渾身肌肉繃緊,體內妖力本能催發,他昔日的本體差點被他從黃泉之境召喚而出!

他用儘所有自製,才沒有立刻拔刀。

但是不對,他為什麼要克製自己,他本來就應該殺了他啊!

賴光茫然無知,他隻是用了點力,把鬼切往旁邊推了推,越過他,睡在了草堆的裡側,然後他似乎有點奇怪為什麼說要睡的人還不躺下,也沒深究,就拉起衣服,把自己和鬼切蓋在了一起。

察覺到了鬼切的僵硬,賴光說,將就些吧,天氣太冷,我隻有這些衣服。

鬼切沒說話,他依舊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