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四歲那年的冬天,賴光有一次打掃庫房的時候,偶然從庫房深處翻出了一把古怪的樂器。
那把樂器看上去頗有些年頭了,做工不錯,保養得也不錯,賴光一時興起,把東西搬到了釣殿去。
鬼切什麼都教給他,唯獨音律欠奉,大妖也坦誠自己真是唱歌跑調,一點樂器都不會。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的原因,這座大宅裡除了常見的笛子、和琴之類的樂器,並沒有其他什麼稀有些的樂器。
所以挖出這個東西,賴光還是有點驚訝的。
他正坐在禦簾後研究這東西,鬼切端著晚餐過來,看他手裡的這把樂器,略略楞了一下。賴光把樂器上的灰清完,抬頭看他,笑道:“大人,這是什麼樂器?我看著像三味線,但隻有兩根弦。”
鬼切把懸盤擱在賴光麵前,接過他手裡的樂器,懷戀地拂過琴弦,“你猜得不錯,這是最早的三味線,剛傳進來的時候叫小弓,隻有兩根弦。”
賴光好奇地傾身,就著鬼切的手輕輕撥了撥弦,聲音清越動聽。
“可惜我不會彈,沒法教你,”鬼切喟歎一聲,把它還給賴光,“這是快三百年前的東西,怕是現在都沒誰會彈了。”
賴光有點失望的嗯了一聲,細細撫摸這把小弓,摸到琴身的時候,他忽然咦了一聲,招手讓身鬼火飛近些,低頭看去,發現蒙著琴身的貓皮上隱約一痕舊紅。
那是,血。
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鬼切也看到了,他知道,那是昔年名為賴光的琵琶法師被他所殺之時,所留下的血。
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幕,就像是昨天才發生一樣,春日融融,暗香浮動,草木欣欣,賴光雙目閉合,膝上放著這把小弓,含笑赴死。
然後在死前安慰他,讓他不要難過,彆哭。
鬼切伸手,手指在碰上琴身血痕的刹那,那血像是虛無的火,從指尖瞬間燒到了心裡。
他幾乎有些狼狽地飛快撤回手,掩飾一般端起碗,道,先放在一邊,趕緊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是對大人很重要的人的遺物,對嗎?”賴光盯著他。
鬼切僵硬了一下,放下碗,少年一動不動,筆直地看著他。
最終,大妖妥協地道:“……是你的遺物。”
少年沒有一絲動搖,他甚至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一般的笑容,低聲呢喃道,“果然……”
少年足夠聰明,與大妖在一起將近兩年的相處,足夠他拚湊出一個模糊的真相。
他看鬼切要說話,往前傾身,伸手按在了他的唇上,少年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道:“我不想知道。”
鬼切眨眨眼,少年正色看他,“前世還是什麼,我全無興趣,過去的事我不想知道,未來的事我不可能知道,大人,你看著我。現在,在這裡,看著我。”
少年在地上膝行兩步,到了鬼切身前,他伸手扳著鬼切的麵孔往下看,賴光眯起玉色的眼睛,神色幾乎是威嚴的。
“大人,現在在這裡的是誰?”
“……賴光。”他思念了整整九百年的名字,從大妖的唇齒之間流淌而出。
“對,現在在這裡的是及田賴光,你用一個大判買來的及田賴光,就在這裡,你的麵前,此時此刻,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