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意知在汗巾後道:“這裡沒其他入口,不論賊從兩側哪邊門進來,想偷鸚鵡,都得從老頭身上跨過去。”
薛沐霖唔了一聲:“說是賊用了迷煙,所以兩人一點察覺都沒有?”
呂五一歎:“公子說的沒錯。京兆府的人在門縫那裡查到了殘留的迷煙灰渣,直到第二天早上兩位老人家醒了,才發現鸚鵡沒了。”
溫意知咂舌:“好厲害的迷煙。當天夜裡與他們有接觸的那群送貨的最可疑。”
呂五拱手:“公子真真睿智!京兆府的捕快們也是這樣懷疑,正在排查那群送貨的,但尚沒有找到證據。又有一事也很蹊蹺,徐翁和白婆醒來後,門上的閂仍是好好的。”
王硯回身看向門扇:“你把門關上我看一看。”
呂五立刻遵命合攏門扇,又壓上門閂。
門閂竟有兩道,都甚粗壯。呂五不待王硯問,便自行道:“徐老的門也與小人這裡一樣。因我們鋪子中都養了細小之物,門縫都極窄。”
虞玧道:“有趣了。如意知所說,用刀子撥開門閂,或還可行,但要怎麼再把門閂放回去?”
薛沐霖接著道:“而且,賊為什麼要把門閂放回去?”
溫意知雙眼直勾勾道:“會不會,那賊,一直就藏在屋子裡。插進門縫的迷煙,隻是他的障眼法……”
呂五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瞄瞄自己的房梁和桌下。
王硯沉聲道:“更有一種可能,賊根本不是從門進來的,”說罷走出門外,飛身躍上徐氏魚蟲鋪屋頂。
圍觀眾人沸聲喝彩,讚歎王大公子身姿俊逸。薛沐霖一歎:“阿硯的風頭真是誰也搶不了,咱們都沒本事往上蹦,在下麵襯托襯托他吧。”
呂五怯怯道:“小的方才未來得及稟告,屋頂已經查過,賊應該不是從那裡進去的。”
原來這花市的屋頂與彆處不同,當初這帶房子挨著公主府,恐生火患,屋頂上用的不是望板,而是望磚。磚上鋪著特製的油氈布,既防水又不易燃。梁架、檁條、椽子上亦都刷了防蛀又不容易起火的漆。數年前翻新重建時,頂木、望磚均完好無損,隻將木料重新補漆,繼續使用。各位店主唯恐失盜,湊錢統一在磚上加了一層菜刀都砍不斷的藤絲編成的網席,以鐵絲做鉤,攀固於桁架,上麵再蒙油氈布,最後壓鋪瓦片。
“京兆府的人前日已仔細察看過,油氈網子都好好的,無人動過。”
虞玧淡淡道:“他們瞧不出,未必王硯就瞧不出。”
呂五趕緊賠罪。
方才在呂氏鋪子裡的書生又冒了出來:“諸位何以無故擅動私產?”
眾人都隻看屋頂上王硯揭瓦,無人理會他。
王硯撫了撫掀開瓦片的某處,起身躍回地麵,低聲吩咐小廝幾句,目光再一掃,徑直走向那位書生,拱手道:“可是新入京兆府的馮大人?”
書生雙眼一眯,抬袖回禮:“鄙姓馮,名邰。不想王郎中已查過馮某了。”
圍觀人群激動喧嘩。眾隨從將閒雜人等又驅開些許。王硯露齒一笑:“是你自己告訴我的。方才你警告我等的言語,即明示了你是京兆府的人。京兆府裡能在我麵前這麼說話的,我都認得,但不認得你。再加上你衣著口音俱有南韻,站姿步態能看出是做過兩年官的人,必是今日我去京兆府拜訪卻無緣得見的馮大人。”
馮邰冷冷道:“承蒙王郎中識得馮某。隻這一時,諸位就已犯了擾民、行竊、越權、蓄意損毀等數罪,身有公職,知法犯法,罪再加一等。若再不離去,馮某隻能請諸位先到京兆府衙門走一趟了。”
王硯含笑:“且慢些扣帽子,我想同通判商量一樁事兒。我已知道那賊是用什麼法子偷走了鳥。通判能否告訴我,京兆府查著了什麼重大線索,才令你今日微服到此?”
馮邰麵無表情:“抱歉,某與王郎中無任何可相商之公務。請王大人與你的同夥速速離開。”
王硯挑一挑眉:“不急,先辦正事要緊。” 飛身又上了屋頂。幾個隨從架了張梯子,兩名小廝抬著一根兩頭鑲著木棍的鐵圓筒小心翼翼地沿梯爬上,馮邰立刻跟隨上房。
溫意知躍躍也攀梯而上,薛沐霖與虞玧留在下方。
王硯吩咐小廝們將某處瓦片儘數掀開,溫意知伸手想摸那個圓筒,王硯立刻道:“燙手,莫碰!”
溫意知縮回手,馮邰變色:“裡麵有火炭?王大人要做什麼?”
小廝們把圓筒抬到暴露在外的油氈布上,滾壓了一時,再抬開,揉了揉氈布,氈布上竟出現了一道裂口。王硯用布包住手,捏住裂口處一掀,一塊四方的油氈被掀了下來,露出下方的藤網。
溫意知“啊”了一聲,又往跟前湊了湊。王硯道:“油氈的邊上有膠,彆把手黏住。”再命小廝將油氈布再多裁下些許,用那圓筒繼續壓燙藤網,藤網上滲出些許亮晶晶的黏液,小廝們再抓住一提,一塊四方的藤網輕鬆被分離。
王硯拿開兩塊望磚,露出的寸寬檁條縫隙下方,正是徐翁掛鸚鵡之處。
溫意知哈地一拍手:“原來如此,那賊就是從這裡下鉤,將鸚鵡鉤了上來!”
王硯道:“手法十分簡單,隻是之前來查的人未能仔細檢查房頂罷了。”
溫意知摸摸下巴:“可,賊偷了鸚鵡後,為什麼費時費事又把這裡黏好?耽擱越久越容易被發現吧。”
王硯瞥向馮邰:“馮大人怎麼看?”
馮邰仍是麵無表情道:“恕馮某不能與王大人討論京兆府的公務。王大人損壞他人私產,請帶上殺害京兆府信使的凶犯,到京兆府走一趟。”
王硯正色:“我家雪麻糖是否吃了京兆府的鴿子,我自會給你們個交代。一事歸一事。看這屋頂種種,油氈與藤網斷處整齊,邊緣有弧,切開它們的是一把極利的彎刀。把氈和網黏回去的膠也非一般,應是一種西域的膠,能黏修斷弓,浸水亦無事,隻是遇熱即化。昔年先懷王自邊塞得之,兵部常用,故我認得。刀與膠,都是胡物。偷鸚鵡的賊,極可能是個胡人。”
溫意知瞪大眼。王硯接著道:“若是個胡賊,你們查,或要知會鴻臚寺與禮部,真按照步驟一層層文書遞上,查出真相時賊早跑沒影了。馮大人可要考慮與我合作?”
馮邰仍是肅然道:“馮某與王大人,無任何公事可談,更無任何所謂合作。”
王硯一挑唇,道了聲罷了,飄然掠回地麵。
立即有幾個隨從奔過來,王硯自一人手中接過一張紙,掃了兩眼,著小廝遞給緩緩沿梯而下的馮邰,轉身與虞、溫、薛三人率眾隨從離開。
“此屋的主人徐翁按了指印的許可,馮大人細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