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忞道:“陛下可要臣等代為傳達?”
暨緒輕歎:“寡人總想著,請眾師來東初一見。然恩師眾多,皆都請來,耽誤了同門後輩們的課業,便不合適了。又思太座到任以來,寡人唯與之鴻雁來往,從無緣麵會,亦是一大憾事。不如趁寡人結誼之時,請太座到此。一則得結當麵之緣,二來見太座便如見眾師,成全寡人思念之情。”
師仲撂挑子,荊虔請辭,大舅摸不著人影。暨緒忽然想到,這世間,還有一個人,身份不俗,上得台麵,來做結誼大典的儀官,份外體麵。
天元宮,當真是寡人的福地!
殷忞道:“陛下深意,臣聽得熱淚盈眶,想來太座與眾師聞知更將感懷。隻是天元宮甫添新生,太座更日理萬機。臣唯恐太座將回辭難能抽身。”
暨緒溫聲道:“那卿看,寡人須拿出多少誠意,才能打動太座,使他得空前來?”
殷忞皺眉想了一想:“臣一向隻是代陛下傳遞書信,從未見過太座。唯覺太座行事深不可測。不知到底須多少。陛下可要臣委婉地先行打探?”
暨緒悅然一笑:“愛卿甚知寡人之心!便依卿所言。隻是,須速速。”
若是上任太座,暨緒想都不會想。老頭子鐵定兩把撕碎請柬,淡淡一笑,任其隨風而去。
但而今的無窮太座,暨緒自覺尚有幾分把握。
前任老太座乃仙風道骨一高士,心中唯天道學問,求證得無上仙法脫凡胎。今太座可算坦蕩磊落一君子,眼樂看金山銀海,為鋪出學宮排麵最風光。
回想昔日聞得老太座飛升之訊,暨緒遣使相賀,禮箱堆滿幾車。據說當天陰雲密布,時有雷鳴,還好老太座未有仙身親現,一道電光將東初賀禮劈成粉塵。
暨緒聽使臣回稟,樂得不行:“眾師也是舍不得太座,竟糊塗了。寡人與西邊那廝一向不入他老人家眼,寡人先時交代過爾等,祭禮僅表心意,不計較位置,堆在角落裡亦可。何必將寡人和西邊的東西擺在正當中氣他?”
使臣回道:“非吾等要求,是新太座說,陛下與西太子的身份在這裡,祭禮又這樣隆重,必須放在正中上首。”
暨緒驚訝,哪位師尊竟如此識得大體?
“是了,寡人還不曾問,哪一門的掌座接任了太座之位?”
按照天元宮的規矩,若掌宮太座飛升或離世,須得等到拜送大典之後,方才公布新太座人選。暨緒先前遣人打探,天元宮半絲風不漏,令他著實好奇。
使臣道:“回稟陛下,新太座非天元宮眾師之一,臣聽聞,是位獨自在外修煉多年的長老,剛剛回來接任的。”又呈上一方小匣。
“新太座還著臣轉呈一函與陛下,表問候之意。”
小匣自動飛到暨緒手中,匣蓋上掌宮太座的法印銀光閃爍,匣身化為虛無,唯留一卷函帛在暨緒掌內。
暨緒展開,入目一筆清逸不俗的好字,寫得卻是圓融和樂之言。謙謙致禮,切切問候,相敘濃濃情意,末了附言,天元宮又進新生,翻修殿閣,想來大王亦會喜見宮學嶄新氣象。
使臣道:“太座那邊還讓臣轉稟陛下,修擴宮學的讚金,陛下隨意即可。不論多少,都在功德石上留有芳名,供後輩同門感激。”
暨緒道:“名字的先後,具體怎麼個排法?”
使臣道:“臣不知,但這次祭禮……陛下與西太子並在禮單第一。”
暨緒含笑:“寡人曉得了。”垂目看向帛書上落款。
無窮。
名字有趣,人也有趣。
殷忞沉著地領命:“臣定在今明兩日內打探得個大致,稟告陛下。”又微抬起視線,“請教陛下,誠意……可有大致的限度?”
暨緒揉了揉眉心。
與無窮太座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他深深體會到太座當真人如其名,待金錢如無底洞,永無窮儘。
“先看看太座那邊的意思,寡人暫沒什麼想法。”
暨緒相信太座的慧根。
一切無窮儘的久遠,皆是長短多少的累積。
隻要送寡人一個麵子,寡人自也會還一份滿意。
給個價,一切好談。
殷忞又深深一禮:“臣明白了,臣這去辦。”
暨緒露出滿意的微笑,看著殷忞離去。又命左右續上一壺寧神靜氣湯,再塗上兩太陽穴醒腦膏,這才啟開案頭的白金長匣。
匣子裡躺著頗厚重的一卷金燦燦的帛書,端首鈐著西太子的印封。
暨緒揭開印封,打開帛卷,雪白紙上,有一根線。
暨緒繼續展開帛卷,長線延又延,露出了兩片葉。
再展,再兩片葉。
接著展,又露出一朵大花,填塗藍色,一盞小菊,蕊黃瓣白,菊偎在大藍花瓣下,莖蒂交纏。
暨緒抬手一甩,帛書飛到半空,刷拉儘數攤開,放出燦燦金光。
隻見兩側長藤結著雙雙花菊,簇擁正當中一個碩大鮮紅的囍。下方空白處龍飛鳳舞幾行字——
「恭賀東初北順喜結良緣。
舍身圖業,可讚可佩。
謹祝萬年好合!
愚兄西極商昊」
暨緒一甩衣袖,拍案冷笑,帛書碎作粉塵。
“來人,將殷卿喚回來,著他擬書致西國,就說寡人雖將與北順公結誼,然孑然孤家,千歲寡人,深覺帳內寂寥,被中空虛。念昔日與西太子同窗舊情,寡人也不嫌他年紀大,皮肉糙,便以禮相聘,請納太子入我東初內宮,封西殿才人。將書函配大花鴨子一對,活兔兩隻,糕餅兩盒,給西國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