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端緣假托避靜,秘養肩上傷口。暨緒領了玄帝聖旨,也無心去親自接收封土,隻將臨近玄無山的土地劃了一塊,並兩個老林密布、故事頗多的山頭送給天元宮當謝師禮。其餘便請大司徒代而巡納之,先收歸國境。
這日他去王兄處問安,見幾位醫官提著藥箱施法飛掠,不由得心中一驚,攔住一個醫官,詢問何故。醫官道,是去給王後娘娘請脈。剛傳來消息,國丈過世,王後娘娘大慟,動了胎氣。
暨緒再到王兄處,隻見王兄正為王嫂之事愁容滿麵。王後蓁氏母家是沒落舊族旁支,約有兩千歲左右壽數,國丈隻做得小官,王後亦是偶爾與微服出宮的王兄邂逅,成就佳話。暨緒的父王自己摯愛凡女,卻不甚讚同端緣娶蓁氏女,端緣懇求數次,父王方才長歎一聲:“罷了,命也!”恩準納之。
朝廷中,有不少人對國丈家頗有微詞。端緣為避嫌,也隻將國丈提了一個較說得過去的虛銜,無甚實權。
國丈與王後的弟弟卻一心求進,想掙得功名為蓁家爭光為王後添彩,自告奮勇參加討逆之戰,誰知還未立下什麼功勞,就雙雙身受重傷。而今國丈傷重離世,王後的弟弟據說雙腿已不能行走,蓁家更又蕭瑟凋零。
暨緒知道王兄想安慰王嫂,但沒有戰功,實在封不了蓁家什麼,便笑道:“臣弟聽欽天監說,觀得雙星閃耀,或王兄將得雙子,真是一大喜事。臣弟吃用都是王兄賜的,無甚為賀,恰好新得了塊地,就送與未來的太子或公主做賀禮吧。”
端緣大吃一驚:“胡鬨!玄帝陛下親賜,怎可轉贈!醫官早就測得,你王嫂腹中隻有一個小男娃。赤身來世一個小娃娃,哪能當聖賜軍功之封賞!折煞他罷了!休要胡說八道!”
暨緒再懇請數次,端緣堅決不肯,最後要把暨緒扔出去。
暨緒便扯著他衣袖道:“罷了,實話與王兄說,臣弟這其實是想撂挑子脫身。那塊地方本是北邊的,偷偷說一句,雖北境逆賊罪當如斯,然北境百姓心中如何想?說不定還當我們是壞人。這塊地方收下,眼下卻是燙手。臣弟自認沒那份賢德能耐,也沒那工夫成天泡在那塊地方廣施仁政。窮山惡水的,飯菜我都吃不慣。王兄是知道我的,一時沒摟住性子,說不定就要背上暴戾不仁的惡名。到時候萬一民心不穩,亦丟了東初的麵子。不妨此時成全臣弟做個大方叔父,將此地贈與未來的太子。王兄再派一名賢德多智的臣下——譬如王嫂的弟弟,臣弟覺得就甚合適——先代太子治理此地,亦名正言順。橫豎都是東初的國土。”
端緣瞪視他:“王後的弟弟賢德多智?你王嫂都不敢這麼說。”
暨緒笑:“人皆會變,王兄再派幾個人跟著他,幫他出主意不就成了?待來日臣弟娶南和公主時,王兄再將合郡的地界劃大些,荒蕪邊陲換平原沃土,便是十換一,臣弟也賺了。”
他再又連連進言,端緣終於點頭。
“隻是這小娃娃,還未生下,就有封土,著實手沉。”
暨緒道:“叔父給的,多少都拿得,沉什麼!”
再度兩袖清風一身輕,暨緒欣欣然遊來蕩去,覺得十分暢快。二舅聞之,神情複雜地看了他很久,隻吐出兩個字:“你……唉——”從此再不嘮叨他建功立業了。
大舅則丟給他幾個卷軸:“拿著,舅舅給的。閒了瞧著玩吧!”
暨緒接過查看——兩部功法、一卷密圖、一卷丹方、一本機關圖譜,不由得大喜。循圖探寶時恐怕一人難行,回學宮後在暗社匿名發榜招攬同伴,誰知竟招到了素與他不對付的商昊及其一窩爪牙。他寬宏大量地仍舊用了商昊一夥當幫手,按密圖所示下到一處洞窟,果真得了許多寶物。就此也算與商昊轉而有了交情。之後練習功法頗有小成,沒忍住於學宮試煉時在幾位師座眼皮子底下小露了一手,被識貨的師座警告——
“東初暨緒,身為天元宮弟子,不得隨意修習旁門功法。若你覺得修極氏功法強過學宮,儘可早日結業。”
想起以往得意事,暨緒不由露出些微笑容,繼而又斂起笑意,再回憶錦盒內最後幾樣物事。
盒中右下方,是一個裝著丹丸與煉藥藥材的小匣與一個點心匣。
暨緒記得,他本是要查看藥材匣,手背觸碰到旁側的點心匣,突然感受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他怔了一下,拿出點心匣,打開匣蓋,層層屜托像花瓣一樣伸展開,放置著暨緒小時候愛吃的各式小點。
暨緒循著那絲氣息,在其中一層屜托上拿起一塊方糕,散發甜香的酥皮頂部綴著幾顆紅豆。
暨緒冷靜地用法力掃了一圈屋內與屋外,彈指拉上窗簾,又布置了幾道禁製,確定此時此刻這間屋內裡隻有自己一個活物,其他活物一刻鐘內都無法進入或在外窺視,方才拿起桌上茶壺,斟了一盞水,取下其中一顆豆,投入盞中,再刺破手指,滴進一滴血。
血與豆子在水中相融,化作升騰白霧,王兄的聲音隨之響起——
“阿緒,為兄須速與你一見。初五亥時,望崖山腳,浪滄石旁鬆樹下。切勿讓他人知曉。記得無論有什麼事,都聽哥一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