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張張熟悉的臉,刹那皆成陌生……(1 / 2)

無涯 大風刮過 5977 字 8個月前

故事開了頭,主角有了名,就很容易往下扯了。

暨緒淡淡一掃蓁惠:“蓁卿未曾經曆過如本君一般的愛戀,自是不能了解其中滋味……”

他讓視線落向無儘的虛空。

“我遇見阿詩時,他已身受重傷,縱我拚儘全力,也無法救他回轉。隻能眼睜睜看著他……”

荊圭道:“此人是一凡俗界的求道之士?”

暨緒抬手遮住眼,微微點頭。

蓁惠似是很唏噓:“大君節哀,小臣說句不當的話。凡俗界之人,朝生夕死,命如蜉蝣,即便命長,眨眼工夫,也不能看了。”

暨緒冷冷道:“蓁卿以為,本君是那般隻看相貌的淺薄之徒?”

蓁惠有些尷尬地縮縮脖子,道了聲大君恕罪。

這廝好哄,然石正、荊圭、車質三位老臣的眼都是油鍋裡煉過的,暨緒不敢把戲唱得太奔放,隻將一手握起拳,聲音放沉,目光打散,顯示隱忍的哀傷。

“我給他念了段經,也不知是否渡得他魂魄,隻看他在我眼前化作虛無。我隻當我能忘了他,卻忘不了……與公主婚未成後,我亦在想,是否也是天意。上天知道我心中另有他人,不由我耗費公主青春……”

“請大君萬勿生如此念頭。”石正肅然,“大君婚典變故,因由絕不在大君與我朝!”

荊圭、車質頷首,蓁惠跟著點頭。

“然我不知怎的,總反反複複想著阿詩。”暨緒另一隻拳頭也握了起來,“他是魂歸凡俗界的幽冥,再度輪回,還是又去了彆處?若我得道成仙,是否能與他相逢……”

荊圭動容:“大君前日欲在天元宮入道,莫非……”

暨緒垂下視線,注視著桌麵。

竟能把這段鑲進去,扯圓了,本君真是才華橫溢!

“王兄詢問我為何那般做,我當時沒說實話。回學宮後,反複想了一段時日,終還是想如實稟報王兄。”

暨緒再抬起眼,掃視四臣。又是蓁惠開口:“大君所言,委實令人動容。隻是,臣仍不解,陛下已賜書告知大君初八前來覲見,為何大君非要提早三日?陛下素與大君親厚,大君初八過來,亦可單獨麵見陛下,稟告緣由。怎須求陛下初五半夜到山崖下?”

荊圭、石正、車質三人這次未有嗬止蓁惠,而是一同注視暨緒。

暨緒麵無表情道:“我想求王兄初八讓師相過來。初九剛好是阿詩的忌日。師相乃天人,或能占得阿詩到底魂魄歸於何處。師相公務繁重,本君初八再求王兄,待消息傳回王都,或師相來不及立刻趕來。我想提早幾日求,更寬裕些。王兄初六往天曦宮參拜,初七移駕,因此最適合的日子便是初五了。”

荊圭揮袖記錄,蓁惠又道:“如此,也解釋不了大君為什麼非得請陛下移駕荒山野嶺哪。臣還是那個疑惑,陛下與大君兄弟單獨言語,哪個敢近前?大君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亥時,那個山腳,大君不覺得不妥麼?”

說罷,不待石正或荊圭出聲,自己先抬了抬袖子。

“微臣逾越了,大君恕罪。”

暨緒當真對王後的弟弟刮目相看了,一向覺得此人是個稻草瓤彩紙皮的貨,沒想到句句都問到點子上,若非他機智,竟真要被問得手足無措。

他也想知道,王兄為什麼要選在亥時,浪滄石旁。

暨緒再閉上雙眼,假裝難以啟齒,腦中飛快編織。

“本君覺得……王兄或不讚同我與阿詩在一起。我便想要欺騙王兄,說我與阿詩是天命相連……”

荊圭停筆,石正、車質默然,蓁惠張了張嘴,倒吸一口冷氣:“大君意圖欺騙王上?!”

暨緒睜眼,一臉坦然:“是。幾位大人隻管記錄,待王兄傷好,將我問罪即可。”

蓁惠咂舌,先瞅了瞅另三位老臣,再一派恭謙地問:“大君打算如何欺瞞陛下?”

暨緒在隨身的百寶袋中掏摸,片刻取出一方小匣,打開匣蓋,拿出一隻奇巧的青銅物件兒。

此物下方有兩隻圓輪,撐著上方一塊平板,板上台座撐起幾個互相套在一起的圓環組成的球體,環上刻著細細的符文與圓點。

暨緒伸手輕輕一撥,圓環們便上下擺動。

四臣的目光都緊緊黏在其上,荊圭道:“請教大君,此物是……?”

暨緒道:“分星儀。諸位能否讓我出了這道門,到院中演示?”

荊、石、車三人互望一眼,荊圭拱手:“此殿隻是供大君暫時休息,大君想移步,自是可以。”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暨緒在心中嗤笑一聲,懶得反駁,抓起分星儀率先向門外走去。

來到廊下,暨緒接著沿著縱深的長廊向前走,石正出聲:“大君,這方內院可夠演示。”

暨緒停步一挑眉:“諸位不是說我想移步就能移步麼?”

三位老臣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荊圭一揖:“請大君演示。”

暨緒再一勾嘴角,也沒再多說,跨步走下回廊,來到院中,抬頭看了看天。

“有點太亮了,不過還能湊合吧。”

天空曙光已現,但尚未由濃轉淡,零星尚有幾顆星子。

暨緒將分星儀放在花壇邊緣,拉開銅座下一個小小的暗屜,取出一小瓶靈露,滴了兩滴在其內,又丟進兩顆熒石,合上暗屜。頓時有一道光線從銅座上蔓延向各個銅環,眾環上的符文閃爍,光芒彙聚於符文間隔的小點。

暨緒指了指北方天空:“幾位請看。”

四臣方才將視線從分星儀上撤開,轉投天上,頓時愣住。

天空上竟多出點點不認識的星辰,數顆大星改變了方位。

暨緒再抬指一彈圓環,幾個銅環來回擺動,天上的星辰又隨之變幻移位。

荊圭驚詫:“這,這……”

暨緒拽出汗巾,蓋住分星儀,天空頓時複原,星歸正位。

“這東西當然不是當真能分星,隻是投出光束到天空,十分擬類星辰,乍一看分辨不出而已。”

此物乃學宮機關堂掌座所製,拿來在課上演示,據說是要讓他們體悟到眼見為虛,不執於外相,不為物所製的道理。世人都曰天象關乎運數,實則相為目之所見,亦可為行所造。玄乎身外,還是切乎心內,端看一點念頭罷了。

暨緒與眾同學都覺得掌座講得很有道理,這個小玩意兒更有趣。而且夜深星空絕佳時用之,還能將群星排列出花樣,機關堂批量製作了許多分星儀在學市結緣堂中,眾弟子可隨緣捐贈,領取回去細細參詳,體悟道理,滋養道心。結緣堂籌集的捐贈則用來修建學宮,資助家貧的學子。分星儀一直是最受歡迎的結緣佳品。

暨緒的這隻分星儀乃掌座親製,寶銅煉造,能幻化千萬種不同星圖,座上還有掌座的法印加持。掌座日理萬機,每百年才得閒造這麼一隻,歲末或年初在結緣堂隨緣籌贈。暨緒頗費了一番工夫,才搶到了這珍稀之緣。本打算大婚後博公主一笑,婚典砸了後竟將它遺忘在了袋子裡,不想卻中了今日之用。

“本君原是打算將這個小東西預先藏在草叢裡,改換星相,欺騙王兄我與阿詩星命相連。若在王帳肯定不好做手腳。此地我戰時來過,隻記得望崖山下標識明顯,亥時適合觀星,再則山崖下,望天空視野不算開闊,更不易露出破綻。”

荊圭和石正長長歎息。

蓁惠悠悠道:“難為大君這般的巧物,隻拿來成就姻緣。”

暨緒瞥他一眼,收起分星儀:“此小術爾,拿來說些小謊尚可蒙混,若有大圖謀,王兄都不消請師相核查,隻吩咐欽天監一聲,頓時便能拆穿。”

蓁惠嗬嗬兩聲:“大君說得極是。晨風甚涼,恐有露水,大君還請回殿內休息吧。”

暨緒把分星儀塞回隨身小袋,大步走回殿內,行到門前,四臣停步,荊圭施禮:“大君請自歇息,臣等打擾許久,這便告退了。”

暨緒轉身:“當真都問完了?若還有什麼疑惑,隨時可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