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張張熟悉的臉,刹那皆成陌生……(2 / 2)

無涯 大風刮過 5977 字 8個月前

荊圭躬身:“臣等惶恐,種種冒犯之處,望大君恕罪。”

暨緒道:“諸位能否告訴我,王兄可已大安?我幾時得蒙召見?”

荊圭未抬頭:“大君請先休息。”

暨緒再問:“我幾時可出了此屋此院?”

蓁惠道:“行宮寬闊,若大君隨意行走,倘陛下召見,臣等一時通報不及,豈不罪過?請大君暫就先委屈在此小憩。”

暨緒壓下心中躁怒,轉身進殿,門扇再次在他身後合攏。他自又到牆邊盤膝打坐,一麵調勻呼吸,一麵自我安慰——

方才蓁惠隻說了陛下召見,而不是待陛下醒來或脫險再召見,可能王兄的傷勢已無大礙。

隻是……

隻是一時不想見他罷了。

端坐一時,天色大亮,又有宮人送來茶水早膳。暨緒隻管閉著眼不動。內侍將碗碟擺放好,悄悄向暨緒走近兩步,暨緒微睜開眼,麵無表情道:“未向王兄請安前,本君無心飲食,端下去罷。”

宮人們沉默施禮,卻仍將碗碟留在桌上。

暨緒合上眼,接著打坐。宮人們過得一時便進來瞧瞧,仿佛在關心他進膳用茶了沒有。

如此數次後,約莫半個多時辰過去,門扇再開一條縫時,暨緒又睜開雙目:“陛下聖安?”

宮人依舊無聲行禮,暨緒又道:“桌上的東西都涼了,仍待本君用麼?”

門扇開得大了些,幾個宮人魚貫而入,將碗碟撤下。過得片刻,又新捧了茶水點心來。小宮娥擺好杯盞,又向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的暨緒望了望。

暨緒突地輕咳了一聲。

小宮娥吃了一驚,福身退去。待眾宮女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中,門外的侍衛忽然聞到一股特殊的甜香,眼前一黑,還未倒地,身後各被貼上了一張符紙,又瞪大眼,直挺挺地立定。

暨緒比光還快地從門縫中溜了出來。

萬幸他隨身帶了幾張傀儡符,隻是這符頂不了太長時間。那些宮人約莫也是兩三刻鐘過來晃一趟,必須快快找到王兄的寢殿。

暨緒謹慎地探測周圍巡衛的靈氣,時轉時騰,時飛時跳,昨晚的怪夢與群臣阻止他見王兄的種種行徑,都令他覺得太過蹊蹺,心神大亂,務必要見到王兄才能安心。

又穿過兩方庭院,眼見側前方有處花木遮蔽的屋角,暨緒一閃身避入,隻見前方通往主殿的回廊與長階上布滿巡衛,遙可見寬闊宮院與石廳內站著數名臣子。

王兄應就在這附近了。

侍衛守得水潑不進,一時找不到空隙混入,群臣神色肅穆,暨緒正思忖著不然就大搖大擺現身硬闖罷了,突然,又有鐘聲響起。

渾厚鐘聲響得第二下,一聲輕靈鶴鳴,金霞染天。

院中群臣紛紛仰首,有人脫口而出。

“師相到了。”

白鶴收斂雙翼,落上外牆突出的閣窗,通報聲起——

“大王子殿下、王後娘娘駕到——”

“師相到——”

暨緒一愣,王後與兩位王子,應遠在京城,怎麼現在就趕到了?

群臣侍衛分立兩側,齊齊相迎,車質、蓁惠與眾侍衛簇擁著王後與大王子恒入內。王後裝束端莊,眼下猶帶淚痕,大王子恒身著天青儲君袍服,雙目紅腫,臉色蒼白。師仲難得一襲國師官服,行在後方,神色有些憔悴。

荊圭、石正率眾人施禮。

太後示意眾臣平身,拉著大王子匆匆上了石階。

暨緒望著他們走向某方內殿,自藏匿之處現身,在侍衛群臣猝不及防時,掠向留在廊下的師仲。

“師相。”

一眾或震驚或訝異的臣子侍衛中,師仲從容施禮:“大君。”

暨緒急問:“師相可知王兄聖體安否?”

師仲微皺眉:“大君早已到此,何故問仲?”

暨緒澀然道:“王兄命我在一處偏殿休息,一直未傳召我。若師相早我麵見王兄,煩請代我躬請王兄聖安。”

師仲的目光多出一絲不解:“陛下遇刺後,一直昏迷未醒,何來禦令?”

暨緒心中一緊:“王兄他……”

他一把抓住師仲的衣袖。

“請師相務必保王兄無恙。”

師仲垂下視線:“大君,仲奉仙旨來此界,身受天條所束——凡天命生死,氣運因果,一概不能乾涉。”

暨緒心裡驀地一涼:“師相此話何意?”

師仲溫聲道:“大君請暫勿慌亂,禦醫仍在施救。”

暨緒手中沁出冷汗:“師相可能占得是誰傷了王兄?”

師仲微搖頭:“仲天眼被封,不知過去,亦不曉未來。”

暨緒鬆開師仲的衣袖,深深一揖:“但請師相幫忙。”

師仲眼中掠過一絲悲憫:“大君言重,若有仲可出力之處,必竭儘所能。”

暨緒再一揖:“如此,我先謝過師相。”

蓁惠遙遙道:“臣多嘴一句,大君當真如此憂心陛下,就莫要再攔著師相,趕緊讓師相去見陛下才是。”

暨緒立刻閃到一旁:“是我一時失態。”

師仲道:“仲本就要待王後與大王子殿下見過陛下後方才能入內,大君並未攔阻我。”再一望左右幾臣,“隻是甚不解,是何人假傳禦令,讓大君等待?”

蓁惠神色有些尷尬。

暨緒喉嚨中湧起一股苦澀:“師相許還未知,王兄遇刺,我或乃罪魁禍首。是我有事欲密奏王兄,請王兄昨夜亥時移駕望崖山腳……當時我身在客棧房間內,雖無人見我出入,然仍有嫌疑,理應受盤查。”

師仲雙眉再蹙:“可陛下戌時末於此行宮中遇刺,大君若當時確實不在宮內,應是最無嫌疑。”

暨緒怔住:“什麼?”

今時今日,回憶起自己目瞪口呆的這一刻,暨緒仍不禁澀然冷笑。

當時的他,在發現自己竟如此之傻,被一群行刺王兄的嫌疑比自己還大的臣子耍得團團轉時,當真心神俱木,魂魄化石。

他本該在看到蓁惠和車質擁著王後與大王侄來到,荊圭、石正率群臣疾步迎上的刹那,就明白,這些人竟敢隱瞞王兄遇刺的關鍵,假傳禦令,甚至演出四臣問政的戲碼,隻是為了拖住他,等大王子前來,以防他趁機謀奪王位。

張張熟悉的臉,刹那皆成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