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緒一言不發。
蓁惠小碎步上階,輕聲道:“王後娘娘,事情尚未查明,請千萬保重貴體,勿悲傷動怒。太子殿下尚年幼,有些言語場麵,不便讓殿下聽聞,陛下必也不願看到娘娘如此。”
太子一詞一出,群臣心中都微妙了起來。
端緣一直未立儲,長子東初恒的封銜仍是大王子恒,起居衣飾一律依照尋常王子禮製。當下此刻,未見封旨,大王子恒身為嫡長王子,著儲君袍服,稱太子,合適否?
然,此刻目睹的眾臣,皆是端緣此番拜謁玄帝及巡幸國境的隨行,除卻荊圭、石正、車質三位重臣,其餘多是司典禮祭祀,或文教之類的閒官。頂梁肱骨,都在王都。眼下三位老大人不出聲,師相也到了。王後娘娘、太子殿下和大君便是把天撕成漁網,也輪不到他們吱聲。
群臣便默而觀之。
王後取出巾帕,拭了拭淚:“有一件事,大君可能一直誤解了陛下的聖意。本宮就替陛下說了吧。這一郡土地並這座行宮,乃因大君之戰功,得玄帝陛下恩賜。陛下從未想要自大君手中拿走。隻是擔心此方人心未定,唯恐大君多勞,方才讓本宮的弟弟暫先居閒職,待一切清明,百姓安樂時,自會交還大君。”
暨緒詫異:“臣弟早已稟明王兄,將此封地當作送與大王子的禮物。王嫂何出此言?”
王後將手又輕輕按到王子恒肩上:“恒兒,告訴你王叔,父王可曾說過讓你拿王叔的這塊地?”
王子恒黑白分明的雙眼直直看著暨緒,搖了搖頭:“父王常在兒臣麵前提起,這塊地是王叔的。父王將會擇吉日,把此地重新封回王叔名下。還令舅舅務必勤勉,安好民心,理清政務。速使此方安樂富庶。”
暨緒一時愕然。
王後仍俯視著暨緒,淒然扯了扯唇,又兩行晶瑩淚水垂下:“稚兒無妄言,大君便不信本宮,也應相信恒兒,更當明白陛下的心了。陛下召大君初八相見,或就是要談此事,而今卻……”
暨緒看著痛哭的王後,不知當作什麼反應,更不知此時此刻她說這些做甚。隻覺得周遭籠著濃濃雲霧,將自己與他人層層隔開。
正在這時,荊圭又出現在階上:“陛下召王後娘娘與大王子相見。”
王後驟然轉身,拉著大王子往階上奔去。
暨緒再跨前一步:“臣弟求見王兄!”
荊圭垂下視線:“陛下未召見大君。”
暨緒雙膝一彎,跪倒在地:“煩請荊大人代為稟報,臣弟叩請王兄聖安,求見王兄。”
荊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陛下口諭,不見大君。”
暨緒但覺被一把冰劍貫胸而過,聽得自己嘶啞道:“王兄為何不見我?”
群臣的目光都定他身上,如千刺萬芒。
荊圭未答,轉身隨王後及大王子而去。
暨緒仍定定跪在地上。
他準備等。等一個原因,一個答案,一個真相。
這是他這輩子跪得最久的一次。
久長的等待後,他等到一聲淒厲的哭喊。
他木木然抬頭,陣陣哭聲接續撞進耳膜,隨後,師仲的身影現於階上。
師仲神色悲憫,之前身著的官服幻化為一襲白衫,垂望下方。
“陛下駕崩,遺詔傳位與王弟東初暨緒大君。國主之權即刻由新王執掌,百官聽命,萬民伏治,不得違逆,欽此。”
暨緒動也不動地跪著,仿佛陷進了此生最虛幻離奇的夢境。
哀泣慟哭聲中,群臣亦跪倒,領遺詔叩彆先王,再轉向仍跪著的暨緒。
師仲亦不知何時降階到了他麵前,深深一揖。
“臣等……”
“仲……”
“叩見王上。”
“拜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