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師仲道:“若要能,唯有一……(2 / 2)

無涯 大風刮過 6288 字 8個月前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王兄不想讓人知道刺客是誰?

微涼幽風輕撫他後頸,暨緒打了個寒戰。

身旁又有白光一閃,他側身,一言不發地望著再次憑空現身的師仲。

師仲抬袖一禮:“仲想請與王上單獨說幾句話。”

暨緒微一頷首,望向屋內,車質、畢原與眾侍衛都退出書房,合上房門。暨緒仍站在原地未動,隻一揮衣袖,又在周圍布了一道阻隔窺視與聽覺的法障。

“師相請言。”

師仲凝望著他:“王上,王後與大王子,是仲動用法術帶來。消息傳到王都時,王後焦急萬分,便來求仲。仲即施法驅車來此。”

暨緒道:“師相不必稱我為王上,亦不必告訴我王後與恒兒的這些事。”

師仲仍平和地看著他:“我告訴王上,是因王心中有疑惑。王上在想,為什麼王後與大王子會來得這麼快。王上更在想,他們來得這麼快,是否與先王薨逝有關。”

暨緒冷冷地回望師仲的雙眸:“師相這是法術一動,還是掐指一算?”

師仲又露出那種令暨緒覺得刺眼的悲憫神色:“王上,先王已薨,不能複生。先王亦絕不願見到王上與蓁後或大王子互相猜忌,心生間隙。先王臨終前,竭最後一絲氣力與清明,下旨傳位與王上,並讓大王子從此敬王上勝過先王,恪守臣子之禮,儘遵兒臣之道。請王上明曉先王的苦心。且仲以為,令王上與至親反目,君臣生隙,或是刺客除刺殺先王外,又一層誅心離間之計。”

暨緒啞聲道:“可我王兄死得不明不白!平民百姓,蹊蹺身亡,尚且要讓官府查出究竟,使凶手伏誅!我王兄一國之君,被人所害卻不得真相!”

那些臣子,一副當他死了就死了,嚎啕兩聲即翻篇的模樣。

他結發千百年的妻子與親生的兒子,隻惦記王座,忙著防備莫被他人篡奪。

一國之君,萬民口稱的大王陛下,死後竟不及一個尋常百姓。

而你這天上下凡的仙師,也隻端出一副超塵脫俗的姿態,說兩句堂而皇之的道理!

“師相既然與我說得這樣明白,我也攤開了說。許多人也覺得我可疑,不知我為什麼會在昨天突然出現,不是麼?”

師仲看著他赤紅的雙目:“我明白了,王上覺得,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便過不去。”

暨緒乾脆地道:“是。”

“王上不可對仲用此詞句。”師仲輕歎一口氣,又頓了一下,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再抬起眼,凝望暨緒,“我或能還得事情的原委。”

暨緒一怔:“什麼?”

師仲微微蹙眉:“雖先王被施了散覺術,但我可用其他法術,複原遇刺時的情形。隻是……”他又頓了一下,再抬袖一禮,“請王上讓人把刺客的遺骨取來。”

暨緒揮袖甩散法障:“來人!”

刺客的幾片殘骨迅速被取來。

殘骨皆不成形,隻能從彎曲程度推斷,或是脛骨與趾骨。

暨緒依師仲所言命人將骨片放回刺客身亡之處,撤開帷幔。王後、王子恒與品階高的官員俱被請來書房內,行宮中其餘人都聚集到平台之下的空曠處。

師仲已去沐浴更衣,暨緒在平台上倚欄而立,漠然看一切布置得當,身後突有撲翅聲,一隻仙鶴落到欄杆上,輕輕啄啄暨緒的肩膀,吐出一個紙球。

暨緒展開紙團,其上浮出師仲清雋的字跡——

「請王上移駕滌塵殿,仲另有事求稟。」

字跡轉瞬即逝,紙亦化無,暨緒召來一個侍衛,詢問滌塵殿在何處,隨即前往。

到得殿前,暨緒揮退左右獨自入內,殿門合攏。師仲一襲白衫,立在窗邊,烏發散垂身後。

暨緒察到有清靈之氣流動,門窗各處已封上了仙障。

師仲又向暨緒一施禮,暨緒微皺眉,但覺此時此刻的他與平時有些不同。

平日裡的師仲都仙氣十足的,縱然看似溫和可親,總有些不接地氣的高高在上。

然此刻,披發素服的師仲,明明是更飄逸的姿態,卻渺然多了幾分幽冷虛無,少了幾分融融清和。

“仲方才有事欺瞞了王上,須先向王上請罪。”

暨緒心中警鈴一響:“你其實不能複原行刺情形?”

師仲道:“原本不能。”

暨緒皺眉:“何意?”

師仲平靜地道:“仲奉仙旨下界,身被天條所束,仙法亦被天印所封。不可殺生,不能動凡念,不插手生老病死,不參與俗務利益紛爭。推不得過去,占不到未來。”

暨緒道:“也就是換一種說法的你不能複原我王兄遇刺時之情形。”

師仲道:“是不能。若要能,唯有一種辦法——違天條,開天印。”

暨緒一驚:“你瘋了?”

師仲仍平靜地看著他:“違天條,開天印,皆大罪。但若不得真相,王上與王後、大王子及百官心便不安。此不安,或至朝不寧,朝不寧更至國不穩。仲來東初,為輔東國成太平盛世。若國因此而亂,亦屬仲之過。開天印之罪,或罰我一身。國不寧卻禍及蒼生。兩相較取其輕,仲願開天印。”

暨緒僵僵看了他片刻:“師相這般說,我真覺罪孽深重,承擔不起了。你若被天條罰了,打下凡間什麼的,我也不知該怎麼賠你……”

師仲再一揖:“王上寬心,仲自會向天庭解釋。天界斷事絕無偏倚。仲這般,亦是為先王,倒並非有多少為了王上。請王上來此,是為天印。”

暨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複,停了片刻才道:“多謝師相如此坦誠。然天印……我真不了解。”

師仲道:“王上無需了解。仲知有法可暫開天印片刻,隻請王上幫忙。”

暨緒道:“師相請直言即可,我必儘力而為。”

師仲頓了一下,抬眼注視暨緒的雙目:“仲想要幾滴王上的舌尖血。”

暨緒眨了眨眼:“什麼?”

師仲仍平靜地看著他:“仲非血肉之軀,而啟天印,須用血。”

暨緒的嘴唇動了動:“一般……不是用狗血麼?”

黑狗血。

“或……雞血。”

老公雞。

師仲垂下視線:“此二物乃凡俗法術所用。天印忌血汙,且王上身為王族,血脈至純,又多年修習仙術,血中法力濃厚,舌連心脈,又為吐納之關竅,故王上的舌尖血為最佳啟封之引。若王上覺得不妥,亦可擇其他修為稍高血脈純正的大人代之……”

暨緒立刻道:“不必!區區幾滴舌尖血而已,且開天印此事也不宜讓旁人知曉,我來就好。不知……放血須有什麼講究?我是否要先漱漱口,再動刀子?血要放進什麼器皿?”

師仲再看著他:“無需這般繁瑣,王上請在舌尖咬一下,出血即可。”

暨緒立刻抬牙一落,一股血腥充溢口中,他剛要出聲示意,眼前一花,唇上一軟。

那過程極快,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唇齒間便又空落微涼,師仲已在數尺外。

師仲垂目望著地麵,再施一禮:“多謝王上。”仿佛方才暨緒隻是給他遞的奏章上蓋了個戳兒。

暨緒盯著他唇上殘留的一點腥紅,尷尬不知該做何言語,師仲又抬袖向旁側桌案示意:“王上可用碗中清水漱口,傷口即愈。”

暨緒便轉過身,端起那隻白玉碗,漱了漱口,再轉回身,師仲唇上的血痕已不見,但身上的虛無之氣卻更濃,仿佛風一吹,便會化煙而去。

暨緒心一跳,放下玉碗:“師相你沒事罷,是不是我的血對你來說算毒?”

師仲淡然道:“隻是開啟天印,必要受些反噬罷了。王上放心,仲無事。王請先行,仲隨後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