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洲,詩與殿。
葦筵於地,簠簋序列。
暨緒更衣至殿,大閣老與掌禮令殷忞已陪著天元宮鴻儀館掌座辛覽先一步到達。暨緒以師禮見之,辛覽笑著還禮:“王上折殺貧道。”
暨緒扶住辛覽手臂:“一朝入門下,終身敬眾師。此乃為人之第一道理,若寡人連此都違逆,豈敢再領帝命,立於殿堂?”側身親自請辛覽上首入座。
殿上早已布置得當,正上首設兩座,左側辛覽座位略偏,右側暨緒王座略居中。既顯暨緒尊師之禮,又不失大王身份。辛覽稍一推辭,便在左側坐下。
暨緒向跟著邊乘站在一旁的圈兒招手,圈兒瞧了瞧辛覽,辛覽向他含笑微一點頭,圈兒渾身光芒一閃,又變回小雪豹模樣,一躍到辛館座身邊坐下,暨緒再招招手,拍拍自己身側:“來這裡,待會兒看跳舞瞧得清楚。”
圈兒的耳朵動了動,再看辛覽,辛覽摸摸它腦袋,示意準許,圈兒方才繞到暨緒與辛覽之間的空隙處坐下。一名宮人端上一張小案放到它麵前。
大閣老在禦階下左側上首入座,成兌、魯遙幾人在右側坐了。被叫來的大祭酒荊虔及陪席的掌禮令殷忞、掌禮大監介言也各自落座。幾名東初樂師先於殿下獻樂,暨緒邊品酒邊與辛覽閒談。
“多年不見,師座仙容依舊。”
“大王風采更甚,貧道實感欣慰。”
暨緒擺擺手:“碌碌紅塵中,更添俗塵罷了。”辛館座卻當真是分毫沒變,跟他剛拜入學宮時一模一樣,連圈兒也更嫩了。唯有他,滿臉塵俗,一身戾氣,麵目不複當年。
“寡人常憶進學時,甚思慕學宮世外無憂。”
“大王今承受天命,掌製一方,更是福盛繁華。”
暨緒自嘲一挑唇:“師座此言,直羞煞我。不儘的俗務,哪算得福氣?孤家寡人,談甚的繁華。”
下首心思細膩如荊虔、介言等臣心都一顫,看暨緒的眼神不禁幽怨了起來。
大王竟是常常不樂,莫非厭棄了臣等,覺得臣皆無能麼?
辛覽含笑:“大王能使東境太平和樂,百姓富足安康,便是盛世繁華,東境之福了。”
暨緒跟著笑:“師座這般謬讚,寡人可坐不住了。寡人少年時的頑劣,師座們都是知道的。那時候律正堂真真跟我的居所一般。亦多虧師座們教導,寡人才未墮落至不堪的境地。是了,伯冉師座近況如何?”
辛覽道:“正忙於編纂學規,待發於新入門弟子。”
暨緒順著說:“寡人聽聞,今次納新甚多。”
辛覽果然接上了:“是啊,因此太座才不能趕來親賀陛下結誼之喜,著貧道攜函致歉。”
暨緒彎起眼角:“太座著實太客氣了。寡人乃因思慕太座久矣,一向無緣相見,方才趁機一請。萬不敢耽擱學宮事務。天元宮乃育天下學子之第一處,世間事,無有重過培育人才者,寡人何敢亦私事擾之?”又舉觴敬辛覽。
無窮太座會拒絕,本在暨緒意料之中。從來都是三禮四請才顯得出尊貴。暨緒更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且天元宮一向在端清高時絕不媚俗,千百年來往四方國王宮送信都是按照慣例由辦事的弟子順道捎來接去,連個尋常授課的師輩都少見,這次破天荒地是辛覽這鴻儀館掌座親自來了,還帶了個圈兒,附贈一卦,內涵豐富。
暨緒唯恐殷忞太實誠,聽到一個拒字就認了,這才親自與辛館座麵談。剛剛拿話小探,辛覽十分合拍,言辭婉約中隱露餘地。暨緒便仍作敘舊,慢慢聊著,再問了問各門今年招新的大致數目,當下學宮是否新添了科目學支,漸漸就要談到眾位弟子都配發哪些物品,學舍可還夠用,有無新開山境之類關鍵上了。
暨緒笑著向下方示意:“今日寡人還特請維周伯與泰安伯在席,昔日寡人在學宮讀書時,他二人一為衣造大監,另一位掌管珍巧館,師座應不陌生。”
辛館座訝然一笑:“實是仰慕久矣!”拱手致意,兩位老大人亦起身還禮,維周伯道:“十分好奇而今學服樣式。”
辛館座道:“比之大王在學宮時簡略許多。”
二人同時大笑。
辛館座又道:“製衣所岩掌座亦仰慕兩位大人許久,盼有緣得見。”
泰安伯道:“我們兩個老頭子現而今倒是閒人了,不知這把歲數求學,天元宮還收否?”
三人又相視而笑,舉觴對飲。
圈兒甩甩尾巴,小聲道:“那時候的確是大王的包袱最沉,每次去送我的牙都酸了。”
暨緒揉揉它腦袋:“乖乖,累著你了。”喂它一塊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