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覽與圈兒再逛了逛,便向暨緒告辭。
暨緒挽留:“好不容易與師座再見,師座何妨多留一會兒,住一宿再走?”
辛館座懇切道:“多謝大王美意,確實還有要務,其實已經耽擱了,需得立刻動身。他日再前來拜會。”
圈兒也道:“是呀,館座懷裡揣著一大堆信呢。今天晚上得趕到另一座山。不然延誤了,館座要被罰薪俸,太座也不給我加修行珠了。”
暨緒微笑道:“那我就不好強留了。”親自從殷忞手中接過備好的禮盒,遞與辛覽。
辛覽再推辭,暨緒道:“豈敢以金銀俗物汙師座清修,隻是幾罐東初今年的新茶,並幾味東初境內特產的丹材。師座留用一些,其餘贈與太座與其他諸位師座。另有一卷布料及這個盛物事的盒子乃維周伯與泰安伯特意請師座轉與岩掌座的。”
說話間撥動匣上的符刻,盒子便縮成掌間小小一方。
“應未與師座行囊添出太多累贅。”
辛覽拱手:“如此,多謝大王美意了。”
暨緒又從袖中拿出一個小錦袋,遞給圈兒。
圈兒將手背到身後,搖頭:“大王,我不拿東西的。”
暨緒打開袋口,拎出一隻烏銀鈴鐺,其上雕刻著雲紋,鈴墜是一條胖魚。
圈兒的眼亮了亮:“是亭子角上掛的那個!”
他在花園逛時,覺得每座亭子角上掛的鈴鐺都特彆好看。鈴鐺墜是小葫蘆、小雲朵、還有各種小鼓小球。尤其臨湖的那個亭子,竟然掛著四條肥魚,大肚鼓腮,仿在吞雲,又似在吹氣,鈴鐺聲音也特彆清脆,引得他想跳起來夠。
暨緒笑吟吟道:“宮庫中備著好些,拿一套新的給你玩,回去掛在屋角廊下,有趣罷了。”
圈兒眨了眨眼,辛覽道:“也罷,既然大王相贈,你就收下。”
圈兒立刻說了聲:“多謝師座。”再向暨緒抱拳,“謝謝大王!”嗖地接過錦袋,向裡看了看,收緊係好,喜孜孜地揣進懷中。
一直在旁側慈愛觀望的大閣老上前一步,將另一個小匣子也塞給圈兒:“幾塊點心,小仙友拿著路上吃。”
圈兒一愣,又扭頭看看辛覽,大閣老笑眯眯地道:“小仙友著實可愛,老夫匆忙沒能親自多招待。這盒麵果子都是老夫自家府中的做的,非宮中之物,亦不損傷修行,小仙友若不嫌棄,就當嘗個新鮮。”
圈兒道:“老大人好客氣呀,我怎敢嫌棄。”但沒伸手,隻再看看辛覽。
辛覽無奈地歎了口氣:“本當著你辟穀上進,然修極老大人乃長輩,如此厚意相贈,你還不快道謝收下。”
圈兒嗯了一聲,這才抱住點心匣子,向大閣老露出兩顆小虎牙,甜甜一笑:“謝謝老大人。”
大閣老眯起雙眼:“不必客氣,日後可多來玩耍。東初境內,雖無學宮那般清靜聖地,卻也有幾處秀水靈山。”
圈兒又端起手點頭:“嗯嗯,好。東初的花都很香,魚也特彆肥。承蒙大王、老大人和諸位大人款待,此一彆過,定後會有期。”
暨緒親自送辛覽與圈兒到外宮門前,辛覽停步再向暨緒道彆:“大王敬請留步。”
暨緒拱手:“師座珍重,一路平安。”
圈兒變回豹形,暨緒將它抱起:“小心趕路,好好修行玩耍。”
圈兒胸腔中咕咕兩聲,蹭蹭暨緒臉頰:“嗯嗯,大王也保重,萬安。”
辛覽帶著圈兒踏雲而起,一人一豹沒入碧空,暨緒回轉身,望著眼前宮闕殿閣,不知怎的,隻覺得比大千紅塵無限長空還要空曠。
他拖著步子慢慢向回走,一想到一堆臣子正在勤政殿門口等待,就感到腿沉身乏,一聲歎息不覺逸出喉嚨。
身側邊乘輕聲道:“小人僭越,請問大王何故歎息?”
暨緒淡然曰:“思憶少年時,慨光陰太匆匆罷了。”
怎不讓館座和圈兒多待一時。
次日清晨,暨緒又親自到了宮門前。這一趟,是為相送師仲和太子。
暨緒先一手攜住太子的手,另一手搭在其肩,神情慈愛,語氣柔和,說出一篇叮囑關懷。
太子低眉順眼,垂首聆聽,更是一副恭孝形容。
暨緒言到末尾,太子適時地淚盈眼泡,倒身下拜,恰剛好依靠進暨緒攔扶的臂彎,哽咽:“臣侄謹遵教誨,叩謝拜彆……”
暨緒掏出一早準備好的巾帕,擦拭太子臉頰,再拍拍他肩側:“你這孩子……遇事多向師相請教,叔父等你回來。”
兩名侍從將太子攙到一旁,暨緒這才又向師仲道彆:“惜孤不能親往敬拜,但請師相代呈恭敬,更盼師相早歸。”
師仲還禮:“謝陛下,仲定至誠禮拜,祈望天賜福順。更請陛下近日珍養貴體,願吉祥康泰。”
暨緒在眾臣簇擁中登上宮牆。師仲與太子一行又向牆頂施禮,方才啟行。太子在馬上,仍頻頻微側身,一副想回首再看看叔父,又拘於禮節不能如此的模樣,然後屢屢抬袖,似在擦拭臉頰,情緒動作拿捏無比到位。
旁側有大臣感歎:“太子殿下著實純孝仁愛,重情至性。”
暨緒遂露出老懷甚慰的表情:“恒兒日益肖似先王兄,他日我東初必更繁盛,寡人無比欣然。”
大戲總算謝幕,下城樓時,方才太子的孝侄之淚忽令暨緒想起另一件事,著左右喚過介言。
“北順公托北使帶來的幾匹布料,寡人昨日瞧過了,恰如純素賢弟其人一般,素雅淡薄,便裁做巾帕之用罷,正合寡人與賢弟的結誼之意。”
介言沉默了片刻,恭敬躬身:“稟陛下,依照禮製,自陛下而下到宮中仆婢,衣著式樣皆有規格,即便巾帕,亦不敢輕改。再則,北順公敬獻之布料喚做雪雲錦,原係北順氏先人所用。平叛後,北順氏便不可用之,臣也未料其竟將此錦獻與陛下。”
暨緒詫異:“竟是如此?昨日怎不見卿等提及?”
介言立刻稱罪:“臣萬死,隻因見識鄙陋,起初未曾識得,昨夜又翻閱典冊,方才知根底。今晨無朝會,臣本待今日稍後上稟……”
暨緒截斷他話頭:“此錦可是禁物?”
介言道:“非禁物。”
暨緒再問:“可是那逆賊望禺喜用之物?”
介言低頭:“臣未見典冊中提及望禺喜著此錦。但北順氏前代先人,史稱文賢王的北啟穹虛甚愛之。”
暨緒挑眉:“就是讓北國千萬年來高過其餘三國一頭的那位北啟聖王?”
據說,當初東西南北四國的太王跟隨玄帝初臨此世時,四國本一般平等。但太王之後三代,北國出了個特彆出挑的明主北啟穹虛,各種仁德慈愛英明神武的事跡飛滿天下。北啟穹虛在位時還特彆走運地趕上了初代玄帝離世,二代幼帝初臨,於是又添了一項輔佐幼帝,鞠躬儘瘁的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