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筆筒竟然,平白地化成了一……(1 / 2)

張公案 大風刮過 5247 字 10個月前

王硯坐著轎子,到了封若棋的居所。

封若棋在京城有座宅子,位於城西采蓉巷,巷子窄小,王硯的轎子曲曲折折走了許久,在最深處的門前停住。

王硯的隨侍叩了叩老舊的門扇,片刻後,一個男子開了門,穿著淡青的長衫,束著一頂舊方巾,年約三旬。王硯的隨侍上前道:“敢問封大人可……”話未說完,即被王硯打斷:“你等在這裡候著。”徑直推門進了院子。

那男子插上院門,王硯拱手笑了笑:“封大人好生樸素,住在這個小院裡,連個下人都沒有。”

那男子躬身行禮道:“王侍郎謬讚,這裡是下官的舊宅,此次到京,雖待不了多少時日,住在自己家裡總比彆處方便。下官知道王侍郎今日駕臨,已把閒雜人等都支開了,方便大人問話。”

王硯轉過影壁,隨封若棋步上碎彩石鋪成的甬道。封若棋將王硯讓進前廳,請到上首入座。

“下官知道,王侍郎今天來,是為了今科的試子馬廉被殺一事。下官與馬廉昔日有些恩怨,不過都是些陳年小事,況且,馬廉被殺那晚,下官正在恩師龔大人家中,與恩師聊天,談了一夜。”

王硯接過封若棋捧來的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是早已預備好的,不熱不冷,恰到好處。

王硯讚了一聲好茶,放下茶盞道:“龔尚書前日生病,本部院也曾代家父去看望過,還好是小病,但也需好好調養,不能太勞累。”

封若棋輕歎一聲:“恩師年事已高,多次起意要告老還鄉,都又因皇上、太後或懷王殿下的挽留,未能如願。他老人家也是操慣了心,總放不下,就像這次下官去探望他,屢次勸他去睡,最後還是陪他聊了一夜。”

王硯道:“我等後輩都應當學習龔大人的這一番報效朝廷之心。封大人,本部院這裡,收到舉報,說你與馬廉有些恩怨,此事空口無憑,本部院說給封大人聽一聽,有哪些捏造的地方,你儘管告訴我。”

封若棋道:“侍郎大人太客氣了,大人即便懷疑下官,將下官帶回刑部,亦是情理之中。下官也想早些澄清,洗脫嫌疑,大人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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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裡的幾個書生或悲歎或憤慨了一夜,都累了,左等右等不見提審,鞏秦川歎道:“希望我等之中不要出現一個冤魂。陶尚書是個好人,可那王侍郎剛愎自用,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們抓進來,如今不審也不查,不知要怎樣。”

陳籌道:“鞏兄啊,我多事說你一句,你為什麼要在王侍郎麵前說那個叫封什麼的人有嫌疑?我和張兄見識過他辦案,誰指認旁人,他懷疑誰。”

鞏秦川道:“封若棋是朝廷命官,要不是他當真和馬廉仇怨很深,我也不會說他。封若棋的另一個名字,你們興許聽說過,就是慕葉生。”

陳籌變色道:“原來是那個寫傳奇的慕葉生,這人名聲可不怎麼樣啊。”

張屏在草鋪上翻過身,眾書生都豎起耳朵。

鞏秦川冷笑道:“慕葉生的名聲正是毀在馬廉手中,連文章都寫不成了,你說他恨不恨馬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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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若棋自幼愛讀傳奇,尤其仰慕西山紅葉生、顛酒客等人,就也動筆寫了傳奇,還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慕葉生。

寫了幾篇後,封若棋略有了些名氣。馬廉那時尚未得名,正各處交際,尋覓機遇,遂攜禮拜會封若棋,想請封若棋為自己的文章做薦。封若棋那幾日略忙,馬廉到他宅子上遞了數次帖,又給門房塞了紅包,才好不容易同封若棋見上麵。封若棋隻與馬廉客氣了幾句就送客了。他覺得沒空幫馬廉做薦,也不好收禮,便將馬廉送的禮也退還。

此舉對馬廉來說就是瞧不上他,有意怠慢,嫌禮物寒酸。馬廉從此記恨在心。

一恨上,馬廉即尋機報複。那時挺多人找封若棋作薦,封若棋不可能一一答應。馬廉暗中鼓動了幾個被封若棋拒絕的文士,教他們寫詩文四處宣揚封若棋勢力,隻給富貴子弟寫薦,收重禮,輕慢欺侮清苦的同行。

事一鬨出,頓時愈傳揚愈開。封若棋不太會處事,脾氣更不小,他覺得自己受了冤屈,立刻也寫詩文,將那些控訴他的言論一一駁斥,辯白自己並非勢力,隻是著實寫不了那麼多薦。

但,封若棋這番作為並未能為自己掙得清白,隻令這場戲鬨越鬨越大。

所謂三人成虎,眾口爍金。封若棋的一麵之詞對上一群書生的口誅筆伐,自不能勝。更何況,多數路人都愛看熱鬨,誰管真相怎樣。聚攏圍攻封若棋的文士越來越多,對他的指責也不再限於勢利眼、貪財之類,漸漸的什麼好色、愛賭、偷雞摸狗等各種花樣的編排都倒了過來。

甚至有文士說,自己曾帶著文稿請封若棋點評,不料後來在封若棋的文裡看到了相似的情節。

封若棋趕緊找朋友和書局的人比對著作內容與時間,證明自己的清白。尚在掰扯,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兩個女子,哭訴封若棋富貴了就將她們母子拋棄……

封若棋隻能再找證人,證明自己並非負心漢。

如此一出接一出,將他整得團團亂轉。

更令封若棋驚懼的是,不論他找誰證明自己,不論他找到的證人證據能證明他有多清白,坊間提到“慕葉生”三個字時,議論已漸漸從「是不是那個寫了某文的慕葉生」變成了「是不是那個挺勢力的慕葉生,收錢幫人寫薦的?」

「對,聽說文也不是他自己寫的,雇人寫自己得名聲唄,錢都不給代寫的,真不是東西。」

「好像還誘拐良家婦女,壞了好幾位姑娘的清白和名聲,孩子也不認。何止不是東西,畜生都不如!」

……

封若棋憤恨欲狂,今天寫一篇文自我剖白,明日寫一首詩痛罵無恥之輩,更加深了路人對他種種事跡的記憶。氣上頭時,頭殼也不甚分明,文中有許多自憐自傷的感慨詞句,又被人拿來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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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秦川道:“當年,從封若棋詩文中挑詞句嘲笑的人亦有我。幾年後,換成我被馬廉陰,才知道封若棋有多冤,算是我的報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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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尤其令封若棋不解的是,明明身邊挺多人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但隨著討伐他的聲音越高越離奇,願意幫他說話的人也愈少,甚至一些朋友開始不再見他。

跟著,封若棋又受到重重一擊——

他新寫的傳奇被思賢書局退回了,書局另告知,因近來的糾紛,暫不刊印他的所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