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斂神,調勻氣息。
然後,我又做夢了。
還是那個見鬼的夢,那團霧,那個人。
霧中男子向我伸出手,我一翻身坐了起來。
易行咻地出現在床頭:“師叔?”
我捂住額頭:“師叔做夢了,有心魔了,內心出現了破綻。”
易行道:“哦?”
我道:“師叔夢到了一個……”
一個男人。
易行目光炯炯。我含糊地說:“……一個人。”
易行道:“哦。”
我道:“師叔不認識他,不知道為何此人會出現在我的夢中。”
易行道:“弟子也做過夢,夢裡的地方也從未見過。師祖說,這些都是虛妄幻化,不多想它,忘了便罷。”
我倒想這樣,但一而再,再而三,必有緣故。
可此生前後,我有所往來的,或仙或魔或是修道之人,也就是前幾日那個周慈惜算是交情深些的尋常凡人了。難道是無意中結下的冤孽趁虛而入?
總之,對我來說,水上真是個不吉利的地方。
易行道:“師叔要不要喝茶?弟子去倒。”
我道:“不必了,我自己來,正好走動清醒一下。”拎起外袍翻身下床,一個東西從袍子裡跌出,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易行彎腰撿起。是他給我買的那個我還沒來得及吃的包子,方才臨時塞在袖子裡,竟就忘記了。
我伸手要接過來,易行手一縮:“師叔,方才掉地上了,吃不得了。”
我道:“你這浪費糧食的孩子,外麵包著紙,哪裡臟了。”
易行道:“但師叔用過飯了,這也冷了。”
我道:“師叔發一發功,它不就熱了?我這虛得厲害,與你師叔祖吃的那頓不夠撐到晚上的,得留它做個宵夜。”
易行方才讓我包子拿了過來,我把包子收在百寶袋內,喝了兩口茶,到甲板上吹了吹風。
天已黃昏,夕陽映得江麵一片金紅,兩岸翠山籠著薄靄,緋色雲霞與水麵相接,美不勝收。
但不知當年,我被群仙按在水中圍砍時,江水有沒有現在紅。
我還記得我被砍出第一道血口子時,一個小仙失聲道:“原來魔血也是紅的?”
我道:“廢話,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顏色?”
他竟愣了一下。
那些砍我的仙,我大都記不得模樣了,唯獨這小仙怔忪的眼神至今回想尤在眼前。
一隻飛鳥掠過江麵,我陡然一凜。
不好,一時不察,竟想起了往事。我再一回頭,心更一縮,和初竟站在我身後不遠處!
我扯出僵硬的笑容:“師叔。”
和初的目光神色仍和熙如斜陽流霞:“你能自己來看江景,看來又好了一些?”
我道:“弟子睡了一下午,已精神抖擻,全然無恙了,所以上來看看晚霞。”
和初道:“晚霞甚好,明日必是晴天。”
我道:“那弟子明早又有日出朝霞可看了。”
和初踱到我身邊:“不錯,今日將去,明朝可待矣。”
我道:“離東海也越來越近了。”
和初負手:“經氏的事有些複雜,易行已和你說了大概了吧。我也是臨時被師兄叫了過來,待到了地方,問清楚究竟,再與你們細說。”
我道:“嗯,弟子明白。仍在途中,暫不多想,到了地方再順自然而為之。”
和初微笑:“自明所言,即是我意。”
我望著他雙瞳中的神采,心中又是一跳:“弟子不勝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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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孽冤孽,你為何竟是魔?」
我生來就這樣,沒那麼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