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杜宇這一次出了密室來,外……(1 / 2)

消失 竊書女子 11693 字 8個月前

杜宇這一次出了密室來,外麵豔陽高照,正是中午時分。隻不過周圍到處都是為靈恩停靈而布置白花白幡,使這庭院看起來像是才落了一場大雪,陰森恐怖。這裡離開靈堂尚遠,聽不到哭聲。不過,卻從院牆外隱隱傳來喧嚷。

杜宇不想理會,隻想迅速地辦完自己要辦的事。於是扯了一麵挽帳披在身上,這樣,飛簷走壁的時候,就好像是被風吹動的白幡。

他躍上一處屋脊,便可看到院外的街道。隻見黑壓壓一片,全是士兵,有些看起來是城外大營裡的士卒,而有些則看起來是禁軍兵士,大夥兒擠在一處,不知嚷嚷些什麼。

這麼多兵士集結於此,莫非是蠻族已經攻到了城外,他們奉命來保護禁宮?心中不禁擔憂:若是蠻族大兵壓境,他和朱砂要怎麼出城去?不過,再一想,又覺蹊蹺:靈恩已死,太子府第哪裡還需要保護?此處離開皇宮還有一段路程,士兵們何故聚集在此?

不能不稍加探聽。

他便幾個起落,縱到了院牆邊的角樓上。這就聽到外麵有人喊:“我們要見皇上!今天死也要見到皇上!”而一個禁軍模樣的人則嗬斥:“你們這是要造反麼?皇上豈是你們說見就見的?再說,他老人家現正在裡麵追念太子,豈能見你們?”

“蠻族犯境,保家衛國刻不容緩!”士兵們叫道,“請皇上派黃老元帥出征,殺滅蠻族!”

“皇上派誰人領兵,自然由他老人家和兵部的大人們商議著決定,豈容你們指手畫腳?”那個禁軍軍官道,“難怪外麵都傳說安平伯結黨營私。他都已經解了兵權,你們還來亂吵吵!再不退出城去,休怪我們不客氣!”

士兵們卻不退縮,反而更加憤怒地吼道:“什麼商議著決定?皇上根本就是在打擊異己!凡是先帝時代的忠臣,哪一個不遭殃的?黃老元帥和蠻族周旋了三十餘年,對付蠻族,誰比他的經驗多?大敵當前,卻將他解了兵權,是何道理?”

“喲!”那禁軍軍官冷笑道,“敢情你們都當自己是兵部尚書呢!評論起人家用兵的本領頭頭是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模樣!快滾!否則我們真的不客氣了!”

一來二往,雙方吵得更厲害了,也開始推推搡搡起來。

杜宇無暇再聽下去。反正朝廷裡的爭鬥他不關心。隻是心想:原來崇化帝到擷芳園裡來了,院子裡的戒備一定森嚴,那可要多加小心,一會兒離開的時候彆正好撞上。又或者,乾脆在密室裡多停留幾個時辰,等到崇化帝走了,再啟程不遲。

想著,他便要瞧瞧離開角樓。然此時,卻忽然聽到洪鐘般的一聲喝:“還不快住手!”竟是黃全到了。

下麵的士兵們登時都安靜了。禁軍那邊的人雖然不是黃全的舊部,但也被他的威儀所震懾,停下手來。黃全瞪眼掃視了一圈,衝突雙方俱都退後三步。城外大營的士兵好些垂下頭去,唯有一人低聲道:“元帥,我們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住口!”黃全怒斥,“你們口口聲聲說大敵當前——大敵當前你們還在這裡鬨事?慢說太子突遭不幸,皇上悲痛之中無暇見你們,就算皇上得閒,調兵遣將的事也不是你們可以乾預的。就連我,也沒權出聲!”

“可是元帥——”士兵中有人不服,“蠻族犯境,邊疆告急,凡是在軍隊裡呆過的人哪個不知道?現在要速速出兵,才有機會將蠻族攔截。否則,他們渡過苦水河,越過斷琴山,咱們就天險儘失,隻能眼巴巴看著他們攻取京師。而這個節骨眼兒上,皇上卻不派元帥領兵抗敵——不僅不派元帥,連一個大將都沒派出去,讓咱們這城外大營裡乾等著——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把我們的大好河山拱手讓給蠻族嗎?”

“胡說八道!”黃全斥責,“皇上幾天前就已經召集兵部的各位大人商議抗擊蠻族之事。相信他老人家自有定奪。而我也……托杜宇杜大人向皇上表明心意,隻要能上陣殺敵,我不求做統兵的將領,隻做一個小卒,餘願足矣!”

“杜大人?”有人冷笑,“杜大人是皇上的心腹,幫著皇上打擊異己——謀害先帝,讓瑞王爺矯詔登基,杜大人可是大功臣呢!”

“說什麼?”那邊禁軍裡麵傳來憤怒的咋呼。黃全也喝道:“誰敢在此妖言惑眾?杜大人無論是侍奉先帝還是今上都忠心耿耿。你們當中難道沒有人跟著他在西疆打過仗?至於先帝……為何傳位於今上,更不是我們做臣子應該議論的。若你們還當自己是個軍人,就速速回軍營去,等待朝廷的命令!”

“回去軍營等?”士兵們依然沒有被勸服,“要是朝廷一直不下命令,咱們難道就坐以待斃?”

“誰說朝廷不下命令?”忽然又傳來一個聲音,酷似杜宇夢中所聽過的。不由循聲望了過去。隻見一個身材修長的藍衣男子在幾個隨從的扈衛之下走了過來。他的麵目蒼白冷峻,眉峰凝聚著無儘的憂慮,但一雙眸子卻炯炯有神,透出無限的堅毅。

杜宇如遭電掣。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迷夢之中,每一次都看不清楚,即使有時仿佛看清了,醒來又全無印象。這一刻,此人真實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一眼就認出來了。

“杜大人?”有些士兵驚訝地退開一邊去,還有的則報以冷笑:“朝廷有何命令,且說來聽聽!”

藍衣男子就開口侃侃而談:幾時出兵,誰人領兵……

杜宇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是愕然地盯著——這個人就是杜宇。如果自己這個假冒杜宇正縮在角樓上偷窺,那麼下麵這位,麵對嘩變的士兵卻鎮定自若的,想來是真正的杜宇了!沒錯的,他的語氣,他的神態,都和夢裡一模一樣!

現在是應該害怕,還是應該慶幸?他問自己:真正的杜宇回來了,那麼他這個假冒杜宇就可以退場了。什麼陰謀詭計刀光劍影,就由那個真正的杜宇去承擔吧!他正好可以和朱砂遠走天涯。不過,真正的杜宇不是在去年五月十二宮變那一夜帶著中宗皇帝逃出宮去的嗎?他回來了,就是說中宗皇帝也回來了?京裡豈不又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他和朱砂能安全裡離開這裡嗎?

還有,既然真正的杜宇回來了,宇文遲是不是也回來了?

恐懼,如同巨大的陰影,頃刻籠罩了他的心。事不宜遲,當立刻和朱砂走!他想。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下麵忽又傳來小翠的聲音:“奸賊,你休想再欺騙大夥兒了!你根本就不是杜大人!”隻見小翠和東方白一起,都是勁裝打扮,身後還有另外幾個勁裝劍客,大概都是七瓣梅花中人。

士兵們見這樣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口出狂言,不由都朝她望了過去:“你說什麼?杜大人是假的?”黃全則待小翠走到身邊時低聲責備道:“小翠,這時候不可添亂!”

“元帥!”小翠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瞞著?是要讓這夥奸賊繼續作亂下去嗎?”她毫無畏懼地瞥了藍衣男子一眼,道:“你這傀儡,我一時疏忽讓你把朱砂姑娘擄了去,現在你就無所顧忌,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是誰把朱砂姑娘害成那樣!你繼續為虎作倀下去,豈不知‘狡兔死走狗烹’,你以為日後自己還有活路?”

藍衣男子看著小翠,神態自若:“這位姑娘,在下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少裝蒜了!”小翠冷笑,“你若真的是杜大人,如此危急存亡的關頭,會這樣若無其事地走來大放厥詞?早就已經領兵和蠻族開戰了!你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黃老元帥被解除兵權——你不是黃老元帥撫養成人的嗎?”

說什麼?無論是士兵們還是禁軍都麵麵相覷。

那個禁軍軍官喝道:“哪裡來的小妖女,還不拿下!”有幾個禁軍兵士得令而動,都向小翠欺了上去。

小翠卻是不懼,且她身邊還有東方白和那些七瓣梅花的劍客,個個都亮出了兵刃來。黃全待要勸阻,卻已經來不及。

“東方大俠,先去把那冒牌的給拿下!”小翠一邊揮劍一邊說。

東方白自然不含糊,“噌”地躍出戰團,就朝藍衣男子撲去。那幾個隨從想要保護,卻被東方白向拎小雞似的隨手抓起來丟出圈外,轉瞬,他已經來到了藍衣男子的身邊,一掌拍下,捏住對方的琵琶骨。“小賊,你還不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藍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毫無畏懼:“東方大俠,方才你們自己也說,此乃危急存亡的關頭。你若真的是個俠義為懷的豪傑,豈不是應該投入軍中,抗擊胡虜嗎?怎麼在此惹事生非?”

東方白愣了愣,似乎也覺得現在自己抓的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和幾個月來所見到的那位“杜宇”大有不同,不過,還是冷哼了一聲,道:“你不要狡辯。你們的詭計以為旁人都不知道麼?你們打算假裝出兵抗擊蠻族,實際是搜捕中宗皇帝,想要把他殺死。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下麵怎不炸開了鍋:“什麼?中宗皇帝還活著?”

角樓上的杜宇也心驚:此話是崇化帝和自己秘密謀算的時候說的,東方白怎麼知道?啊,是了,崇化帝身邊有太監也是七瓣梅花的人,這邊打聽了出來!

“不錯!”小翠道,“中宗皇帝還或者,被真正的杜大人救了出去。當今皇上根本就是一個弑兄篡位的毒辣小人!諸位若是當真是忠義兩全的漢子,就應該和黃元帥一起,平定蠻族之亂,迎中宗皇帝回宮,結束這奸賊當道的荒唐時代。”

大部分人隻覺得難以置信,都交頭接耳。還有人來問黃全,小翠的話是否屬實。見到事情沒有了轉圜的餘地,黃全不能再否認,卻也不願火上澆油,所以沉默不語。七瓣梅花的幾位劍客則高聲呼道:“瑞王爺大逆不道,弑兄篡位,迫害忠良,還想殺害太子!如今,外敵入侵,他不想著維護祖宗基業,還一心內鬥,此等惡人,豈能治理天下?稍有血性的,都應該與吾等一起,殺進擷芳園去,廢了瑞王爺,擁太子監國,殺滅蠻族,再迎中宗皇帝複位!”

他們雖然說得慷慨激昂,但旁人聽來,隻覺得匪夷所思。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並無一個響應的。反而有人質疑道:“這不太可能吧?要是中宗皇帝當真還活著,怎麼會一年都不回來揭穿真相?你們說這個杜大人是假的,可是世上哪兒有如此相似之人?”

藍衣男子也道:“不錯,你們說我是假冒的,可有證據?你們又說中宗皇帝尚在人間,請問他在哪裡?我看,你們是想趁著蠻族入侵天下動蕩的時候謀害當今聖上,擁立敬逸侯!或者,你們根本就是蠻族的奸細,潛入京師為了蠱惑人心?你們口口聲聲說知道這麼多驚天內幕,我在先帝身邊侍奉多年,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們這號人物?”

“是呀!”眾人也紛紛議論。

角樓上的杜宇皺起眉頭:真正的杜宇乃是七瓣梅花的領袖,他從奉先殿救走了中宗皇帝,更送其離開京師——眼下這人卻句句都針對小翠等人,莫非也是假扮的?

“當然有證據!”小翠高聲道,“你是太醫胡楊的弟子,被他用仙人拉纖控製,假扮成杜大人的模樣。穆老前輩幫你拔過銀針,所以你的後頸應該還留有痕跡。”

“仙人拉纖?”藍衣男子冷笑一聲,“再說下去,隻怕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都要搬出來了!國家大事就這樣被你們當成兒戲麼?你來看看我後頸有沒有什麼異樣?”

“自然要看!”東方白發力一按,就將藍衣男子撳得跪了下去。他撥開男子腦後的頭發看了看:“咦——”

小翠也湊了上來,仔細看了看:“想是時間久了,針孔已經愈合。不過你體內應該至少還有一根針,所以胡楊才能繼續控製你。”

“什麼話都讓你說儘了!”藍衣男子道,“一時說有針孔,一時又說針孔愈合——你千方百計地汙蔑我,汙蔑當今聖上,是何居心?”

“就是呀!”旁人也嗡嗡議論,“什麼仙人拉纖?木偶戲麼?這群人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或許真是蠻族奸細!”

“諸位!”黃全知道小翠等人弄巧成拙,“如今蠻族大軍壓境,不是咱們鬨內訌的時候。依老朽之見,大夥兒應該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在這裡說陳年舊事,豈能保護百姓與社稷的周全?”

“慢著!”小翠原本急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時忽然高聲打斷黃全,“奸賊,我看你還如何狡賴!”她忽然揪住了藍衣男子的耳朵,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兒,竟從其耳後揭起一層皮來。眾人正驚呼,她已經將一整張麵皮撕下——手中乃是一張人皮麵具,那藍衣男子露出了本來麵目。“你還敢說自己是杜大人?”小翠冷冷。

“竟然當真是假冒的!”眾人目瞪口呆,繼而爆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那真的杜大人在哪裡?”

這場鬨劇不知要如何收場了!杜宇想,自己還是趁著外麵混亂,從院子的另一側和朱砂逃走吧!

想著,就要離開角樓。卻冷不防聽背後有人厲聲喝道:“有刺客!”他一驚,再看時,隻見是崇化帝跟前的侍衛,和幾個擷芳園的護院,大約巡邏至此,看到角樓上有可疑的人影。

隻恨自己疏忽了!雖然以他的武功還不至於把這些個侍衛護院放在眼中,隻是,一旦交手,對方還能不認出他來?眼看著那群人來勢洶洶,已經亮出兵刃朝角樓圍攏,他也不能躍出院外去——那裡有一個假杜宇,再多他一個,豈不是天下大亂?唯有舉起左手來掩住了臉,以右手應戰。看一個侍衛揮刀撲上來,就虛晃了一招,騙對手斬向自己的左邊,趁其不備,將他一腳踢下角樓去。

“刺客凶狠,大家並肩子齊上!”其餘侍衛與護院嗷嗷叫著衝上來。

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裡,杜宇隻想速戰速決,所以出手既快又狠,幾乎每一個敵人都在三招之內解決。或是一拳打暈,或是一腳踢飛,乾淨利落。不一會兒的功夫,那群侍衛護院就已經全數躺倒在角樓下,有的昏迷不醒,有的雖然還哼哼唧唧,卻也沒有力氣再攻上來。

不過,這邊的動靜畢竟還是吸引力院外眾人的注意,有不少仰頭朝角樓望過來。杜宇心知不可久留,即掩了麵,意欲躍下角樓去。

然而,才轉身,遙遙看見那邊假山下立著一條乾瘦的人影——可不就是胡楊麼!他不由心中大呼不妙,不過也下定決心,此刻再也不念什麼師徒舊情,他非要逃出此地不可!

當下,從角樓一躍而下,到了臨近的一幢屋子上,又往遠離胡楊的方向疾奔。

可忽地,他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杜宇,你要到哪裡去?”他的後頸即刺痛起來。

糟了,這是仙人拉纖!

他的意識很清醒,可四肢卻有些不聽使喚。體內之剩下一根銀針,難道胡楊還可以控製他?他搖搖頭,要繼續前進,隻是視野也開始模糊。耳邊的聲音更響了:“這樣的危急關頭,外有蠻族入侵,內有逆賊造反,你豈不是應該替皇上分憂解難嗎?”

不,我不要再做傀儡!他試著用意念去抵抗那聲音,也試著催動內力要掙脫那漸漸束縛自己的力量。可是,他根本摸不清那力量從何處而來,仿佛就是從他自己的身體中發出來的,他推不開,擋不住,越是用力,氣息就越是紊亂,竟好像變成了一團亂麻,纏住他的脖頸,讓他無法呼吸。

眼前黑了。再明亮的時候,他已忘記自己要做什麼。隻是轉身,躍出院外。

“杜大人!又來一個杜大人!”

“七瓣梅花的亂黨,你們還不死心麼?”他聽見自己說道,“太子遭遇不測,萬歲悲痛欲絕,而蠻族又大軍壓境,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你們卻罔顧社稷安危,在此興風作浪。數月之前,我已定意要將你們剿滅,但萬歲寬仁,念在你們都有一身好武藝,或許他日可以為朝廷效力。我這才對你們網開一麵。但看你們如今的所作所為,我決不可再縱虎歸山,非把你們拿下不可!”

“你這傀儡,原來在此!”小翠冷笑,“我才不能讓你繼續招搖撞騙!”她說著,也不顧自己完全不是杜宇的對手,挽了個劍花,撲了上來。

杜宇沒有劍。然而隻一伸手,便已將小翠的劍奪下,再一丟,小丫鬟鬢邊的一綹長發即被削去半截。

“好奸賊!有種跟爺爺大戰三百回合!”東方白怒喝,丟下那藍衣男子,拔刀躍入戰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