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過半,霍煙離開,似背影翩躚終結懸案的判官。
待到門口的豪車揚長遠去,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在黑夜中,心口栓緊的繩子才終於鬆懈。
轉而,是降落到藍蘇身上的,來自整個藍家滔天的妒恨。
藍浩天偏瘦,一瞪眼,眉骨兩側的青筋鼓起,突突地跳,像極了科幻電影裡的異形人。
“你乾的好事!”
他叱罵。
藍蘇卻似乎聽不見他的話,從靠椅上緩緩起身,長裙的裙擺墜落,掃過地板,發出簌簌的摩擦聲。
做了藍家11年的刀,她的身子有一種挺拔感,單薄勁瘦,卻蘊藏著獵豹一般隨時將人撕成碎片的爆發力量。加上168的淨身高,這一起身,全然俯視沙發上吹胡子瞪眼的藍浩天。
她動了動唇:
“折騰了一晚上,父親累了吧。”
她看著藍浩天,又似乎穿透了他的靈魂,看向身體後方。
燈光照在她臉上,鐫刻出秀挺的鼻梁,嘴唇的線條在那一刻變得清晰。
“從現在起,我就是藍家二小姐。”
藍浩天氣得大口喘氣,抬起的手指顫抖不停:
“你什麼時候勾搭的霍煙?敢連同外人一起來算計我,好大的陣仗!你以為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以為你就能擺脫藍家了,是不是!”
藍蘇的眼神淡淡,仍然那樣看著他,目光聚焦在沙發後方:
“藍蘇不敢。隻是,現在一切已經變成定局。霍煙是什麼人,父親比我清楚。”
適才,霍煙離開說了一句話:
“一個月之後,我來接人。”
而更加精妙的,是霍煙出門之後,她的助理一字一句地叮囑了一句:
“還請藍總好好照看二小姐,如果有什麼閃失,霍總會生氣。”
換言之,要是藍蘇出了什麼意外,藍家整個上下,恐怕都要被這玉閻羅踏成廢墟。
對抗霍家,藍浩天不敢。
正是因為不敢,才對藍蘇,這個從小到大視他的話為聖旨的“刀”倍加厭恨。
“你!你現在用她來壓我是吧!你——”
話沒說完,被藍蘇輕飄飄打斷:
“——不早了,我去處理一下傷口,父親也早點休息。”
語罷,她拎著裙子上樓。
與從前一樣,上樓的腳步極輕,沒有任何聲音,同所有寄人籬下的可憐蟲一樣,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一樣的,是那根總是弓起來的脊骨,竟挺得筆直,似乎有人用手在後麵提著。
那一幕,刺痛了大小姐藍姍。
因為她發現,這個從未走進她眼睛的藍蘇,竟這樣優雅,堅韌,讓人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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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去兩天,藍家上下消化“藍蘇變成二小姐”的事實。
藍浩天也終於回過神來,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敲開藍蘇的房門。
不再憤怒,不再指責,不再叱罵。
而是如麵對霍煙如出一轍的,諂媚。
“小蘇,傷口怎麼樣?還疼嗎?”蒼老的眼睛笑成一條縫。
藍蘇跑遍大江南北,這種臉色見得許多,很多時候,表麵笑的人,心裡不一定在笑。
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藍蘇也回答得敷衍:
“抹了藥,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
藍浩天坐到對麵的單人沙發,第一次在跟藍蘇說話時用了商量的語氣:
“再過兩天,等你手臂上這道口子好了,一起,全身去做個祛疤手術。頭發也接成長的,手心手背的繭也去做掉。我呢,已經讓人去給你買衣服了。二小姐麼,就要有二小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