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停在病床邊,瞥了眼床頭櫃站立的蘋果,以及拔出刀鞘的水果刀,霍煙問:
“想吃蘋果?”
藍蘇的唇收了一下,“嗯。手疼,削不動。”
實際上,是剛準備削,就聽到門口霍煙的聲音。
為了感謝救命恩人,霍煙自然而然地拿起蘋果,刀刃熟練地從頂部開始轉動。
“之前在彆苑,謝謝你救我。”
藍蘇心中了然,霍煙的性格不會把“謝”字掛在嘴邊,有且隻有一個解釋——她在試探自己。
於是否認:
“救你的不是我。”
削皮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頓,早知道她會找借口搪塞。
“哦?”
“我進去看你倒在地上,但是很快我也被人打傷,暈了過去。”
“那這個殺手挺特立獨行,連續放倒了兩個,不殺人滅口,也不逃,反而自己撞牆暈了。”
藍蘇早找好借口:“應該有人來救我們,把他解決了。”
“誰呢?”
“那是霍家的地盤,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呢?”
應付質疑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問題拋給對方。
削皮的刀突然用力了一下,果皮斷裂,掉入下方的垃圾桶。
第一局有來有回,甚至藍蘇頗占上風。
手腕擰了一下,順著果皮的斷口重新開頭。
彼時她裝暈,騙霍溫霞去偷包裡的硬盤,貼著地板的耳朵聽到急促趕來的藍蘇的腳步,也聽到霍溫霞手忙腳亂跳窗逃跑的聲音,更聽到,門外的人一腳踹開房門,震耳欲聾的撞擊。
鴉羽般的睫羽微垂:“當時看我暈倒,怎麼不跑?”
藍蘇咬著口腔內側的黏膜,手指在寬大的袖口裡收緊,道出幾分真話:
“我隻想救人,沒想其他的。”
“我以為你會跑。”
“如果你在霍家出事,那麼夫妻同體,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霍煙點了下頭,讚賞道:
“不錯,還有精力分析來龍去脈。我上一任妻子,光是看我從樓梯摔下去,就已經叫得不行了。”
藍蘇意識到自己可能暴露,於是解釋:
“我也是醒過來時候,才想到的。”
“嗯。”霍煙配合她發出一聲肯定的聲音,但也僅僅隻有那一聲,還沒等藍蘇鬆氣,下一句就來了——
“藍小姐的膽量比我想象中大。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幫我擋刀,也是臨危不亂。不像是昏睡十一年的人。”
說著,抬頭,將削好的蘋果遞上前去,眼睛卻刺穿透明的鏡片,幾乎將藍蘇看穿:
“怎麼樣,過去發生了什麼,要不要跟我說說?”
藍蘇沒有接蘋果,事實上,她更沒辦法回答霍煙的話,腦子悄悄風暴了好幾輪,終於閃過靈光。
“嘶......”
她往後一靠,擠出一個痛苦的表情,纖細的手指隔著紗布捂著傷口的位置,眉頭揚起,唇角下沉,臉上的肌肉誇張地皺成一團。
“好疼。蘋果你先放著吧,現在吃不了。”
霍煙揚起唇角,上半身前壓,戲謔地問:
“你真的會疼麼?”
麵無表情把刀紮進自己的身體的人,早該練就一身銅牆鐵壁,怎麼會疼?
誰知,這句輕飄飄的話音落地,卻在春風和煦的草地灑下石灰,漫天席地的綠草瞬間乾枯焦黃,莖葉糜爛,碾成泥土裡的一抹灰塵。
藍蘇愣怔一下,宛如花瓣一片一片凋零的枯萎花朵,滕然落寞下去。
“會的。”
她說。
會疼的。
隻是習慣受傷,習慣把子彈從傷口裡挖出來像撓癢一樣容易,她忘記怎麼撒嬌,告訴彆人,她很疼。
某種相似的經曆侵襲腦海,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狠狠一顫,身體過電一般,電量最終殘留在心臟的輸血管道,生疼。
輪胎碾過地板,不動聲色地開門出去。本以為這場未分勝負的對峙要以此冰冷的結尾終結,桀驁孤冷的人卻在經過醫生時,多了句嘴:
“勞駕,換藥的時候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