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徐西臨來說,生活中最大的變化就是,早晨突然沒有人等他上學了。
其實他們倆早晨路上很少聊天,由於竇尋同學是個滅絕人性的早起黨,每天徐西臨都是半昏迷狀態,跟在他身後飄到學校的。
但是有他和沒他真就非常不一樣。
開學那天,徐西臨迷迷糊糊地穿好鞋,半閉著眼在家門口等了足足五分鐘,直到豆豆狗誤會他要帶自己出門遛彎,顛顛地跑過來蹭他的腿,徐西臨才回過神來,睜眼打了個茫然的哈欠,自己一個人走了。
整個年級集體搬到了高三的“保護動物教學樓”,假期剛裝修過的教室環境比以前更上一層樓,最後一排孤孤單單的加座是沒有人坐了。
班主任從後門窗戶偷窺的時候,再也沒有人輕咳一聲給前麵的搗蛋鬼們提醒了……徐西臨由於適應不良,麻痹大意,一天之內被班主任抓到兩次傳紙條和玩手機,手機的監護權差點不保。
而昏天黑地的高三生活也隨著畢業班的提前開學壓了下來,幾乎每節課間都有新的試卷發下來,學生們傳卷子時發出整肅的“沙沙”聲,或雪白或微微泛黃的紙片在全班此起彼伏地四下翻飛,很像那個歌詞裡唱的——
洪湖水,浪呀麼浪打浪噯。
每周的體育活動課也成了鏡花水月,雖然沒有明著說取消,但每次到點,七裡香就會帶著一兩個任課老師聯袂而來,守在前後門等著,誰出去瞪誰——包括上廁所的。
最難適應的還有初來乍到的晚自習,學生們晚飯吃飽喝足了,丹田裡那點內力全都湧進了腸胃,哪有餘力兼顧大腦?一過七點多,看英語閱讀裡的字都重影,平均三個詞得串行兩次,恨不能趴在桌上睡個昏天黑地,偏偏還有一朵七裡香踩著高跟鞋在旁邊巡邏,簡直苦不堪言。
升上了高三的徐西臨自動從校籃球隊“退役”了,成群的女生排隊給他送水的盛況再也沒有了,有時候晚自習期間聽見樓下嗷嗷的歡呼聲,徐西臨都愛往窗外看一眼,發現送水的女生換了一批,耍帥的球員也換了一批,鐵打的球場流水的人,各領風騷一兩年。
還有關係時遠時近的同學——自從上學期“成年趴”上跟吳濤鬨了個不痛快,徐西臨在學校裡一度有點懶得搭理他,關係就漸漸疏遠了。自從高三開學後,吳濤更是好像淡出了整個一班的視野,他的訓練任務越來越繁重,偶爾來班裡坐一坐,也是累得趴在角落裡倒頭就睡。
彆人都在算計著提高自己落後科目的成績,他在拚命提高自己的體育成績,雖說都是“成績”,但努力的方向不一樣,即便強行坐在一個教室裡,每天還是在分道上揚鑣數裡、漸行漸遠了。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很神奇,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有人多年久彆重逢,自帶方圓十公裡的思念,有人則一旦不能每天黏在一起,感情很快就淡了。
吳濤漸漸成了徐西臨在班裡的一個普通點頭之交。
校園生活千篇一律,做的卷子永遠似曾相識,不過偶爾也會有些小意外。
“訂英語報的都拿——齊——了——嗎?還有人沒收到這期英語報嗎?”
周一下午第一節課間是班級信箱集中發放時間,英語課代表雙手攏在手邊,聲嘶力竭地點報紙訂閱人數,活生生地把趁課間趴下睡覺的徐西臨吵醒了,他近來有點感冒,還在掙紮著爬不爬起來,蔡敬就在旁邊拍了拍他:“有你一封信。”
徐西臨不算邋遢,隻是有點丟三落四,高三發的卷子多了,經常東一張西一張的亂扔,不是找不著就忘了做——當然,後者有可能是故意的。
後來蔡敬看不下去,一有時間就替他拾掇一次桌子。
徐西臨:“……啊?我的?”
他睡眼惺忪地接過信封,一邊迷糊一邊納悶,因為他沒有交筆友的習慣。
徐西臨把信封翻過來一看,見上麵工工整整地寫了收信人地址和人名,還貼了郵票,可是郵票上沒有郵戳。
徐西臨揉了揉眼睛,清醒過來,認為這玩意是本校——甚至很可能是本班的人塞進去的,他下意識地抬頭在班裡掃視了一圈,見大家都各忙各的,臉上或多或少地掛著午後犯困的煩躁,似乎沒有可疑目標,於是皺了皺眉,低頭拆開了那封莫名其妙的信。
信封裡先是掉出了一盒感冒藥,然後是一封折成樹葉形狀的信。
女生裡好像流行折這種東西,徐西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整的拆開,隻見上麵的字跡非常清秀工整,落筆十分柔和,隻是特征不明顯,一時看不出是誰寫的。大體上有三個意思,剛開始是一段措辭優美的傷春悲秋,中間十分含蓄地寫了自己一些瑣碎的心情,最後用了一點篇幅,溫柔地關心了一下徐西臨不值一提的小病。
徐西臨第一遍看得雲裡霧裡,片刻後,翻回去又仔細理解了一下,目光在最後那句“希望能和你考到一所學校”上停留了片刻,發現這東西十分曖昧,堪稱情書。
徐西臨的瞌睡蟲徹底跑光了,他做賊似的把感冒藥收進書桌裡,將那封信隨手折了折,胡亂塞進一堆草稿紙中。
他隱約猜到了這封信是誰寫的,悄悄地瞥了羅冰一眼。
羅冰紮著馬尾辮,一截發尾戳在寬大的校服衣領裡,人坐得端端正正的,是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模樣。
徐西臨不討厭羅冰,但是也不太來電,交一個班長女朋友是個什麼感受?徐西臨根據羅冰的性情想象了一下,覺得倆人除了大眼瞪小眼地一起上自習,好像也沒什麼事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