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宵順著話頭,似笑非笑地看向鐘離:“我還當是先生忘了我這飯票,用完便拋到腦後呢。”
這句話其實已說得相當過火了。
是一句牢騷之言,還是又一層新激起的試探?
但日前一切布局皆已完美收場,眼下作為一個凡人,也無需瞻前顧後、自尋煩惱。
鐘離輕歎了一聲,待要開口,抬眸卻對上了少女的視線。
那雙暗金的瞳眸裡清晰地印出他的身影,眸光澄澈似秋水不染塵。
是雨過天晴的長空,哪有半分雷霆驟雨?
眼見是他多心了。
“若你不快,往生堂與北國銀行的盟友關係已然結束,往後……”
雖說即便是朋友,乾涉個人的私交也過於越線,但鐘離並不介意為南宵的態度而讓步。
她的敵視本就在理,愚人眾此次行事也過於理虧,終歸是順水推舟的事情。
但很多事,即便是順水推舟促成的,最重要的也得看拍板定事的人肯不肯推那一下。
可惜,鐘離讓步的話說到一半,便被南宵放下茶盞的一句抱怨打斷:“真是的,茶都冷了,不喝了。”
……這樣呐。
鐘離瞧著南宵喊人換了壺熱茶,心領神會她的不言之意,當下失笑。
他越來越樂意與少女相處,越來越遷就她性子裡的桀驁與狂氣,倒也並非全無來由的。
這般鐘靈毓秀的女孩兒,璃月三千七百年來,也隻這一個。
待捧了新茶,南宵品了會兒不見人開口,動問道:“聽聞前陣子對抗奧賽爾的決戰中,有位異國的旅行者?”
鐘離回了神,點下頭,回問:“對他感興趣?”
“我挺想跟他做朋友的。”
南宵興味盎然地笑著,洗淨顏料的指尖輕輕點了點那幅望舒客棧裡金黃的巨樹樹冠,眸光意味深長:“但既然是璃月的英雄,那自然也需【不尋常的相遇】才能相配。”
鐘離一聽就知她愛捉弄人的性子又起了,倒也無意阻攔,頗為樂見其成。
不料他無意出言相勸,南宵卻並未放過他,笑盈盈地瞥他:“先生,不如來打個賭,他究竟會不會入局?”
鐘離沉吟片刻,道:“賭注是?”
南宵狡黠地眨了眨眼:“輸者自罰三杯,我偏巧從蒙德帶了瓶蒲公英酒回來。”
未成年不可飲酒,南宵除去上次的意外,始終是滴酒不沾的。
她自己清楚,鐘離也明白這一點。
必輸的賭局,他仍是笑著應下了:“那便依你,我賭不會好了。”
24.
不崇神敬仙的人竟有旁人求也求不來的仙緣,也算是極為不公的了。
但仙緣縹緲,終是朦朧難以強求,卻又來得突兀。
南宵七歲時曾獨自登過奧藏山。
讀了兄長愛不釋手的武俠小說,心向往之。
尚且年幼的她未有日後那般玲瓏心思,但一身驚才絕豔的天賦已顯露了端倪。
與之相隨的自信,也全然不缺。
稚嫩的孩童摘了院後香飄十裡的桂子,揣在兜裡,便偷偷溜出了家門,要去登那奧藏山。
或許往後行秋逃家偷得浮生悠閒的想法,是從先自叛逆的妹妹這兒學來的,也不一定。
自覺給家人留了字條好交代的南宵,直直攀過天衡山,入了絕雲間。
雲霧縹緲,仙家府邸,崇山峻嶺間也不乏魔物侵擾。
也虧得削月、理水、□□位仙家暗護,南宵一路有驚無險,抵達了目的地。
在三位仙人幼稚的賭局裡,留雲借風真君贏了一籌——南宵來的是它平日所居的奧藏山。
但留雲贏了卻並不十分開心,因為南宵對它的洞天並無興趣,也視碧水間寓意深重的石凳於無物。
她僅是覺得此處碧水潺潺,風景雅致清幽,想在此埋下一壇酒。
抱著數年後重訪此地,與好友飲酒閒話的雅興。
留雲看著幼童勞碌了半晌,埋下了酒,心中哂笑。
桂花酒禁不得放,若等她長大成年後再來,恐怕酒早就不能喝了。
但它莫名想起了許久許久之前,眾仙於此聚會的模樣。
老夥計一個個都離開了啊,移霄、歸終、灶神……
罷了,幫這小家夥留一份念想,又如何呢?
偶爾閒暇時,留雲會想起這個天真單純的女孩,收集起絕雲間內飄香的桂子,釀一壇酒,埋在先前一模一樣的地方。
可是年年過去了,眨眼間好像十年已逝,女孩再也未來。
留雲便啟了去年埋的酒,請了剛從璃月港回來的岩神,不料卻被問了句“你何時有了以桂花入酒的雅興”。
它惱羞成怒便鑽入了洞天,待人走了方又出來,盯著桌上遺下的折扇,憤憤了許久,終究還是去釀了第十一壇酒。
“這是本仙最後一次替那丫頭釀桂花酒!”
留雲氣惱地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