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記得這一天往生堂沒有一個人去寫木牌掛委托,萬民堂直至午後才開業,琉璃亭比新月軒多接了一桌客人,明星齋意外新得的一枚琉璃新月在上架三分鐘後被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商人買走了。
攀上天衡山需耗費她三個時辰,歸終機旁整日無一人靠近,歸離原共有六波人來來往往,三波冒險家,兩波盜寶團,還有一波是路過的旅客。
明晝覺得自己快麻木了。
天不複為天,時複過一時,宛若時間停轉,輪回不休,夢魘複臨。
當她來到真正的“第二天”時,喜悅溢於言表,無窮無儘,書任何篇章都說不出那般的歡喜。
而在她察覺到那其實不過是【輪回】的周期由二十四時變為了七日——
絕望如無邊的海濤喧囂肆意,嘲笑她的渺小,譏諷她的天真,吞沒她的悲喜。
隨後是兩周、三周……
一月、兩月、三月……
明晝記得她大抵迎來過訪客。
銀白發的女孩身形嬌小,麵容稚嫩但神色沉穩。
草木蒼翠暈染的發尾,淺青的色調像極了那杆筆管。
“納西妲,這是我的名字。”
這位難得的朋友自我介紹著:“我亦是【月亮】。”
納西妲說她在不斷地循環經曆同一段時光,而這絕非正常。
明晝似是而非地點著頭應和,倏然告訴她:“這是【夢境】,我知道。”
是出於某種直覺,亦或是不願解說的推理?
正在總角之年的幼童沒有對此做出解答。
納西妲又歉然地告訴明晝,她沒有能力終結這場夢境。
陪伴,是她唯一能為不幸被卷入災厄的幼童所作的補償。
明晝笑著,說納西妲心太軟。
“心軟的人容易被欺負哦,納西妲。”
然後大抵又過了很久。
納西妲在某一個平凡的日子不告而彆。
明晝不記得那是幾號了。
隻記得是個下雪的冬天。
十二月的片雪飄飄灑灑落了近一周,直到璃月港一眼純白才停。
初雪過了十三天,又飄了大雪。
下到年關,才在一年的最後一天夜間停了。
華燈映著雪落滿枝,庭中的紅梅開得豔烈漂亮。
是了,納西妲是在某一次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消失的。
明晝小小的身影在翹英莊的茶田裡站了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雪停,她稍一動,抖落下滿身的碎雪飄飛。
淺金的長發用赤色的發帶紮起,眼尾特意描了嫣紅的眼影,左耳四日前方打了洞,戴上了半邊緋赤的耳墜。
米色的風衣與雪融為一體,散下銀白的圍巾,凍得僵硬的指尖埋進帶有潮意的絨毛裡,是透心的涼意。
第幾次輪回?
第幾次年關?
第幾場雪?
明晝不記得。
她隻記得,自此之後的歲月,依舊漫長、重複而蹉跎,無趣、孤寂且寥落。
每一次輪回的起點都是明媚的日光、鹹甜的茶酥、微笑的天叔。
她哭過、鬨過、瘋魔過。
她看著天叔慈祥的表情、驚訝的表情、傷心的表情。
直至最後,心如止水,已然麻木。
明晝在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地無所顧忌地玩樂,想用惡劣的玩笑填滿她愈發平淡無趣的生活。
看端莊的人失態,冷漠的人紅眼,樂觀的人崩潰,驕矜的人絕望。
她往往會微笑,但隨後笑容淡下去,隨後消失。
抬頭望天,四麵空闊,仿佛天下之大,望不到儘頭。
“平淡”,成了明晝最深惡痛絕的生活。
唯有刺激帶來的新鮮體驗,能讓她稍微回味從前溫馨日常裡點點滴滴所挾的片刻歡愉。
——可那也一瞬即逝。
25.
明晝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本是如往次一般千篇一律的初春。
那是山外杏樹開花的第九天,杏花疏影,吹笛天明。
笛聲清徹,是她難得起的雅興。
一曲《鷓鴣飛》吹到半場,戛然而止。
明晝擱了笛子,垂眸輕歎。
那一點金芒倏然晃了滿眼,亮得奪人心魄。
繽紛飄落的杏花裂成片片碎屑,大地龜裂,天空被璀璨的金劃破,恍若天崩地裂,歲月坍塌。
空間裂成碎痕,昭示著夢境突兀崩毀。
寶槊貫穿長虹落日,煌煌如祂君臨凡塵。
——岩王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