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鎮守之森幽暗而森冷，亮藍的螢火飄飄掠過麵前。

涼風拂過枝稍，又如冰涼的指輕輕擦過脖頸，令人不寒而栗。

派蒙躲在旅行者後麵，瑟縮地探頭，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被驚得跳起：“哇啊！！！”

楓原萬葉微微抬眸，笑道：“是一隻狸奴在玩鬨，彆怕。”

妖狸抓抓耳邊的毛發，上揚的嘴角似乎在表達親近，也仿佛在嘲笑派蒙的膽小。

它晃了晃爪子，抱爪後空翻，便從圓滾滾的河中石上消失了。

“這、這不怪我……”

派蒙竭力狡辯：“都怪這裡太嚇人了！”

和無妄坡相比，這片陰森卻又異常美麗的林子其實並不如何駭人。

楓原萬葉心裡想著，體貼地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循著漸濃的甜香，三人小隊很快就找到了放置團子牛奶的地方。

派蒙欣喜地伸手去拿，指尖貼上冰涼的瓶身時，眼前一花，涼意擦指而過——

那瓶團子牛奶不翼而飛。

“啊啊啊啊啊！！！！”

派蒙害怕地蒙眼尖叫著後退，直到被旅行者拽住扯到身後護著，才勉強恢複了冷靜。

悄悄睜開眼，漂浮著的白發小精靈循著空與楓原萬葉的視線抬頭去看，隨即愣住。

漂亮的紅白巫女服鑲著銀邊，寬大的袍袖堪堪露出一雙纖細修長的手，骨節分明的指捏著團子牛奶隨意搖晃。

狐耳潔白如玉，優雅地輕輕抖動著，蓬鬆柔軟的狐尾間或搖曳，一抹極豔的緋紅，如火綻放在尾尖。

楓原萬葉猶疑地蹙眉，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身側的佩刀：“你是誰？”

少年難得這般厲聲，好看的眉擰起，仿若將出鞘的利劍。

那位不速之客手腕一晃，拿穩了那瓶團子牛奶，扭頭望來。

赤紋月白的麵具應是描摹的赤狐模樣，僅顯出一雙狹長的狐目，瞳孔呈危險的針狀，銀白的光輝在一睜一閉間，似能勾人心魄。

旅行者和派蒙同時一怔。

那個麵具的款式……

和花散裡先前戴的一模一樣。

疑似白辰血脈的大妖怪沒有說話。

銀白如瀑的發絲輝映著鎮守之森的幽藍螢火，襯得祂鬼魅難言。

夜空的雲悄然遮住皎潔的月，又徐徐散開。

光線由暗轉亮，原地隻留下那瓶團子牛奶，安然無損地躺在散亂的草堆裡。

35.

試膽大會的圓滿落幕，隨之而來的是荒瀧一鬥興致勃勃牽頭舉辦的【三川花祭】。

先前的百鬼夜行不複當年的繁榮景象，如今代表人與妖怪緣分牽纏的三川花祭，比之當年也簡陋了數倍。

但或許有些東西跨越了時空的無情消磨，經曆了百代變遷，時至今日也依舊熠熠生輝。

伴隨著煙花炸響，麵前緋紅的身影如朝露轉瞬即逝。

旅行者悵然若失地低眸，許久之後，又如夢初醒般，將視線投向了沙灘邊依舊熱鬨的慶典。

那一抹晃眼的銀白倒影在他眸底一閃而過，如虛幻的蝶翼振翅，又倏然凝滯，顯露出一瞬的身形。

是疑似白辰後嗣的大妖，一襲紅白衣袍比月光更加奪目。

泠泠銀發披下，縷縷發絲在垂頭間浸透入沁涼的水麵。

神裡綾人若有所覺地抬眸望過來時，恰好看見祂鉤起水球。

鉤針的紙繩搖搖晃動了幾下，終是斷裂開。

水球重新砸回水裡，濺起了四散的水花。

“哎呀呀。”

八重神子掩唇輕笑：“可惜沒釣上來呢。”

神裡綾人瞥了她一眼，隱約覺得這位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狐仙宮司似乎又起了什麼壞心眼。

他平靜地回答：“祂看上去並不是很惋惜。”

銀發的大妖確實不怎麼著急。

祂換了鉤針，搖頭拒絕了宵宮的好意，待要再度彎腰低頭時，仿佛剛反應過來，不疾不徐地側過身，將浸在水裡的發絲撩到耳後。

安靜、沉穩、優雅、隨和。

是如稻妻傳說裡所載，異常神秘又極具魅力的大妖怪。

紙繩第二次斷開。

祂沉默地將淘汰的鉤針放到一邊，信手撥弄著攤位上的池水。

粼粼水波蕩漾成漣漪，繼而恢複平靜。

銀發大妖將手團入袍袖，仿佛在出神，也可能是在思考是否就此離開。

先於宵宮第二次搭話的，是水球躍起濺開的波紋。

還帶著潮氣的水球穩穩落在男人掌心。

神裡綾人偏頭，遞過去：“給。”

“……”

沒有回應。

赤紋月白的麵具下，狹長的銀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呈針狀的危險豎瞳彌散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氛圍。

大妖駐足著，像一尊無生命的雕像。

白玉似的狐耳微顫，狐尾尖端的緋色豔麗，晃成一道賞心悅目的赤芒。

袍袖終是垂下，祂伸手接過那枚水球。

手腕一翻，便不知被大妖收去了哪兒。

神裡綾人微笑：“聽旅行者他們說，你曾經在試膽大會期間現過身，是對慶典感興趣麼？”

大妖幽幽地看他。

麵具下大抵是一派古井無波。

“秋津羽戲是曾盛行於祭典上的遊戲。”

大妖眸光一動。

神裡綾人向對方伸手：“要來玩麼？”

“……”

片刻沉默後，祂抬起手，搭在神裡綾人的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