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曼伯爵府 書房
“哢嚓”被剪斷的雪茄頭掉進煙灰缸,波伊·亞爾曼靠向座椅背,將夾著雪茄的手伸向一邊,站在一旁的管家馬上為他點燃了雪茄。
騎士海登和秘書官威廉站在書桌不遠處,向伯爵報告最近發生的事情。
威廉秘書官道:“從費爾頓城那邊傳來的消息,辛西婭公主的很多舊部都投靠了阿普頓王子,因為羅納德王子的眼傷,國王現在也更青睞阿普頓王子,但羅納德王子和神殿走得很近,他身邊的那個金發碧眼的女人在眾人麵前展示出了治愈的神力,很多平民都稱呼她為聖女。”
“平民?嗬,真不愧是羅納德王子,這讓我想起之前那個流傳很廣的說法,聖女……什麼?”波伊·亞爾曼問。
威廉秘書官恭敬地回答:“聖女出世女神降臨。”
“對,沒錯,是這句話,羅納德王子一開始就想這麼利用那個金發女人吧,治愈魔法可是個了不起的能力,能獲得民眾的擁護,也能得到國王的歡心。我之前還以為辛西婭公主會利用這些說法把自己塑造成女神奪得王位,她是個難得的厲害女人,差點壓過羅納德王子,”波伊·亞爾曼叼著雪茄,聲音含糊地笑道,“但她果然不是傳說中那個手握紅寶石權杖,無所不能的女神,而是個灰溜溜逃回領地的普通女人。”
“我聽說,公主領地伊迪絲城附近的巴尼城、岡特郡等地的貴族都和辛西婭公主走得很近,畢竟公主之前就和他們關係不錯,而且伊迪絲城一直保持著繁榮,前幾年也沒有受到影響,糧倉充足。”
“費爾頓城才是權力的中心,辛西婭公主已經出局了,即使有幾個小貴族支持也掀不起什麼風波。伊迪絲城確實很富裕,但除此之外公主幾乎一無所有,女人畢竟是女人,野心隻會成為她的災難,如果她繼續下去,隻會讓自己的頭顱成為王子的勳章。”亞爾曼伯爵緩緩吐出一口雪茄煙,問向騎士:“哦,討伐隊已經進山四天了吧?”
“是的。”海登騎士答道,“按照計劃,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接近女巫的據點了。”
“等待的時間很難熬,但我相信英勇的騎士能戰勝邪惡。”亞爾曼伯爵又問,“聚會準備得怎麼樣?”
“邀請函已經全部發出去了,宴會準備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管家答道,“今年我們招了許多人,相信一定可以給貴客們留下難忘的回憶。”
“很好,”亞爾曼伯爵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身體,水袋般的肚子隨著他的動作晃動,“今年糧食的收成不太好,那些平民應該不會有人惦記什麼收獲節了吧?”
“即使他們說也不必在意,那些人的眼界總是很小,貪婪模樣也令人惡心。”威廉秘書官道,“收獲節不止一次發生過吃太多被撐死,和隻顧著吃而被活活噎死的事,伯爵大人關心那些平民才會中止這個活動。這是伯爵大人的仁慈。”
“畢竟是下等人。”亞爾曼伯爵漫不經心地哼道,“如果他們能更有秩序,更優雅地吃東西,我倒也不是不能讓他們舉行收獲節,可他們太浪費了……還有什麼事嗎?”
“還有一件事,大人。”威廉秘書官說,“雖然之前城門的報告沒有異常,但是為了確保安全,我特地親自和城門兵長聊了聊,然後發現了一件蹊蹺的事……”
亞爾曼伯爵看向威廉秘書官。
威廉秘書官繼續道:“兵長說,前一陣子,亞爾曼府的車隊從外麵回來了。”
亞爾曼伯爵問道:“我的車隊?”
“是的,據說是由雇傭兵護送的車隊……”威廉秘書官壓低了聲音,“車上運的貨是深藍。”
亞爾曼伯爵擰起眉毛。
“您知道的,伯爵,很多地方深藍品質不如通恩,所以有些人會把劣質深藍運到通恩,以通恩深藍的名義賣出去。”威廉秘書官強調道,“據說護送深藍的雇傭兵是強壯的異族男性,那些人凶神惡煞,還恐嚇了守門的士兵。”
在通恩看見異族人並不稀奇,畢竟這裡先是聲名遠揚的黃金糧倉,後來又種植了大批深藍,逃難、做貿易和謀生的外鄉人數不勝數,但這是異族雇傭兵護送的,打著亞爾曼伯爵名號的深藍車隊……
“走私?有意思。”皺起的鼻子帶著胡子也抖動起來,亞爾曼伯爵冷笑,“好好查查,看看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用我的名字搞我的生意!”
會談結束後,威廉秘書官和海登騎士走出書房。
“應該是某個貴族乾的。”海登騎士說,“普通人很難弄到那種檔次的馬車。”
“是的。”
“也許可以把阿博特公爵排除,以他的地位,他完全可以直接用公爵府的馬車過城門。”
“哦,那可不一定,深藍是一塊肥肉,誰都會想多吃兩口。你還記得兩年前阿博特公爵的春風得意嗎?當時艾伯·阿博特被稱為‘王國三公子’,莉莉絲·阿博特更是羅納德王子的未婚妻,於是亞爾曼伯爵在艾伯·阿博特來通恩巡視的時候,送了一部分高品質深藍作為禮品,據說那年阿博特公爵看到回去的車隊,喜不自勝。”
“但去年,公爵與伯爵似乎產生了矛盾?”
“是的,去年是另一種情況,畢竟國王不會允許上過競技場的莉莉絲·阿博特當自己兒子的未婚妻,而艾伯·阿博特先在狩獵季被莉莉絲比下去,又和溫蒂·羅吉爾奉子成婚,莉莉絲離開了公爵府,還和公主攪在了一起……形勢已經變了,阿博特公爵卻希望亞爾曼伯爵像之前那樣送禮。也許很多人都不知道,去年他們鬨得很不愉快。公爵一直想掌控通恩的深藍生意,隻是缺少一個時機,若是打著亞爾曼伯爵名號的深藍交易出了問題……”
海登騎士驚道:“您的意思是,阿博特公爵並沒有大家說的那麼低沉,他在製造機會……”
威廉秘書官沉思道:“有這種可能,畢竟他的女兒是砍死三個騎士的女人,哦,你聽說過麼,其中一個騎士的未婚妻還是公爵小姐的朋友。”
“您說得是堂菈·耶爾伯爵小姐?她差點就可以變成堂菈·塔伯了,真可惜。據說她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精神變得很差。”
“是的,聽說她現在瘋瘋癲癲,和原來判若兩人。”
威廉秘書官和海登騎士忽然停止了對話,看向一側。
走廊裡,兩個女仆正在擦花瓶和畫框,看見他們過來,女仆們停下手中的動作,低下頭,手在裙前交握,等待他們走過。
這是個恭順的動作,那個站在半人高花瓶前的女仆垂下的劉海甚至遮住了眼睛。
“你們是新來的幫傭,”威廉秘書官打量著兩個女仆,問道,“叫什麼名字?”
兩個女仆回答:“安妮。”
“伊裡斯。”
“你們平時也會去其他貴族府邸工作嗎?”
“我是新來的,對通恩並不熟悉。”叫安妮的女仆答道,“如果以後有這樣的機會,我會去做的。”
威廉秘書官看向伊裡斯:“你呢?”
“是的,大人。”伊裡斯低著頭,聲音有些抖,“我在通恩長大,經常會去貴族家裡打工。”
“哦,伊裡斯嗎,不錯。”威廉秘書官點了點頭,從女仆那裡收回了視線,繼續和海登騎士談話,隻是話意變得含糊。
“再去問問守門的兵長和士兵,也許能問出來一些關鍵信息,然後派人去搜查。”
“您知道的,馬上就要舉行聚會了,府內還需要加強巡邏和守衛,我們沒有多餘人手。”
“我們可以采納幫傭模式,先向其他貴族借人,也許索爾伯爵那邊還有餘力。”
等他們走遠,兩個女仆繼續擦花瓶和畫框。
一眼就能看到儘頭的走廊,隻有兩個女仆在默默地擦拭物品。
擦花瓶的莉莉絲縷了一下過長的劉海,看向伊裡斯,伊裡斯緊緊地皺著眉毛,拿著抹布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在一起打掃並不是偶然,如此沉默也是常態,但伊裡斯如此緊張的模樣卻很少見。
“不用擔心,剛才我把它藏起來了。”莉莉絲說著,從圍裙裡拿出一枚炸|彈,小心地放到了花瓶內部。
那是一個半人高的裝飾花瓶,瓶口細長,瓶底也不見光,炸|彈需要用繩子係住,輕輕地放進去。
莉莉絲放完炸|彈,又在往裡麵塞了一片黑色布料,“即使他們檢查,也看不見。”
“你不用和我說,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伊裡斯捏緊了抹布,看向莉莉絲的視線中帶著怒意:“擔心你們的隻有苔絲!”
苔絲知道莉莉絲想做什麼,所以她總是在擔心,她擔心女巫們的行動被發現,也擔心亞爾曼他們提防女巫們,導致進入伯爵府的莉莉絲她們被一網打儘。
莉莉絲知道苔絲為什麼擔心,因為苔絲知道女巫們的計劃。
但是波伊·亞爾曼不一樣,他什麼都不知道。
波伊·亞爾曼要提防誰?
提防林塞女巫?不,通恩流傳著無數的女巫傳說,但在所有傳說裡,林塞女巫從來沒有主動對通恩發起過襲擊。
提防莉莉絲?
若是莉莉絲她們有過哪怕一次占山為王的行為,都會引起其他人的警惕。
可是她們沒有。
這一路上,莉莉絲她們隻是洗劫了那些強盜的據點,然後繼續前進。
即使莉莉絲挾持了維爾博的領主溫士頓·迪福,女巫們也沒有占領維爾博。
——莉莉絲並不是沒有產生過拿下維爾博的想法,但維爾博並不適合成為女巫們的第一個據點。溫士頓·迪福被其他貴族襯托得如同一股清流,那裡的人民熱愛他,甚至會為他對女巫們扔石頭。
綜合所有信息,所有人都會認為,莉莉絲她們是想投奔辛西婭公主,並對此深信不疑。
那麼,除了洞悉一切的神,還有誰能想到這些女巫敢對通恩下手?
固有觀念往往難以打破,在以往的歲月中,這些固有觀念一直都是困在女巫身上的繩索,所以,她們也可以反向利用這些繩索。
為了進入通恩,莉莉絲做了許多準備,信息的搜集,展現出逃亡者的姿態,以及根據不斷變化的現狀隨時調整的戰略。情節改變以後,她無法預知未來,但她可以根據自己掌握到的情報資料,找到最好的時機,利用所有能用的資源,最大限度地提升作戰勝率。
當然,即使進入通恩時恐嚇了兵長和士兵,莉莉絲她們也並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能一直不被發現。
這是壓上所有人性命的作戰,要考慮到所有可能。
這才是潛入作戰的全貌——即使亞爾曼伯爵他們發現有人冒充伯爵車隊進城,也不會聯想到女巫,畢竟那是在深藍收獲季,由“異族男性雇傭兵”護送的,運著深藍進城的馬車。
即使他們追查馬車的下落,追查到阿博特公爵名下的那個破舊旅館也沒有用,女巫們已經把馬車銷毀,車上的深藍也被掩埋,他們不可能在旅館裡找到那個強壯的“異族男性雇傭兵”,現在留在旅館裡的“客人”數量也不足以令人產生懷疑。
所以,亞爾曼伯爵的追查很難再進一步,但他會把注意力轉移到阿博特公爵身上,並對公爵產生懷疑和戒心。
莉莉絲知道阿博特公爵和亞爾曼伯爵的矛盾。
當莉莉絲在費爾頓城當騎士時,多琳為她送來的衣物裡,夾過紙條。
那是那個被莉莉絲救下一命的跟車男仆夾在衣物中的,膽怯的他既舍不得莉莉絲給的酬勞,又不敢傳達重要情報,便在紙條中添油加醋地傳達在通恩看到的八卦。
撇去那些無用的廢話與虛假的渲染,就能看到一些端倪,提煉出有用的東西。
無論是國王還是貴族,甚至普通人,都認為莉莉絲她們是窮途末路的鬣狗,一邊狼狽地逃竄,一邊泄憤似地咬人,他們從未想過,這些鬣狗會步步為營,設計陷阱,主動出擊,占領地盤。
是的,比起敵人,她們人數寥寥,正麵對抗希望渺茫,所以,隻能用計謀,挖掘他們的內心,利用他們的弱點。
他們為了利益綁在一起,同樣,也會為了利益分開。
通恩索爾伯爵彆館客廳
淺褐色的茶水倒入杯中,茶香四溢。索爾伯爵的通恩代理人,尤金男爵臉上帶著恭敬的笑,看向坐在沙發上的人:“這是通恩特產的茶,有放鬆心情的功效,您可以嘗嘗,索爾伯爵小姐。”
“哦,謝謝。”端坐在沙發上的卡珊德拉喝了一口茶,長出了一口氣,“這茶真的很香呢。”
尤金男爵問:“您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是的,我現在好多了。”
“發生這樣的事,我覺得很遺憾。”尤金男爵看了一眼站在卡珊德拉身後的女人們,她們和卡珊德拉一樣,穿著男裝,身上帶著佩劍。
她們是在送行儀式前出現的,當時尤金男爵聽到幾個沒有車隊的人自稱索爾伯爵府的巡視者,要求與自己見麵的時候,還以為對方是騙子——直到他看見了身著男裝的卡珊德拉。
卡珊德拉一直待在多爾恩城,幾乎不出現在社交圈。認識她的貴族不多,尤金男爵是其中之一。
剛看見卡珊德拉的時候,尤金男爵很是吃驚,當巡視者是對繼承人的培養法,可卡珊德拉是女人。
他第一個反應是——索爾伯爵瘋了。
但細細一想,這也是情有可原的無奈之舉,畢竟索爾伯爵的兒子全都早亡,伯爵本人又臥病在床,窺伺索爾伯爵家產的人數不勝數,出麵處理事務的隻有伯爵夫人格歐費茵,最近正是多事之際,比起其他人,卡珊德拉顯然更讓人安心。
事實上,即使卡珊德拉身上有什麼汙點,也會有大把貴族上門求婚——這可是掌握礦山的家族。
等氣息奄奄的索爾伯爵去世,卡珊德拉的丈夫就能成為索爾伯爵府的主人。
所以卡珊德拉才是索爾伯爵家的重點,她丈夫的能力決定了索爾家族的未來,而那些身著男裝的佩劍女性,應該也是為了保護小姐名譽特地找的。
但卡珊德拉的巡視之旅並不順利,據說她們在路途中遇到了強盜,不得已棄掉馬車逃命,女扮男裝逃亡,花了很大力氣才來到通恩。又等了許多天,等到討伐隊送行儀式,才有機會見到索爾伯爵的通恩代理人尤金男爵。
當這位稚嫩的伯爵小姐見到尤金男爵,被承認身份以後,就迫不及待地想彰顯自己的權力,把隨行的那個最強壯的騎士安排進了討伐隊。
嗬,尤金男爵在心中嘲笑,畢竟是沒見過世麵的伯爵小姐,隻會把精力放在無關緊要的地方。
那是亞爾曼伯爵組織的討伐隊,討伐勝利榮耀屬於亞爾曼伯爵,討伐失敗倒是有可能承擔風險。而現在,伯爵小姐指定了索爾討伐隊的隊長,即使討伐失敗,也是這位伯爵小姐的責任。
尤金男爵搖頭:“真沒想到有人敢襲擊伯爵的巡視馬車。”
“是的,”卡珊德拉說道,“我們的車隊還沒有到維爾博,就遭到了襲擊,我們不得不拋棄馬車逃跑,我本來想和維爾博的溫士頓·迪福伯爵求助,可惜我不認識他,怕他不相信我……您知道的,現在有很多傳言,還有很多女巫審判。”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尤金男爵的表情。
“啊,是的,幸好您沒有去維爾博,之前有女巫在那裡大鬨了一場,後來他們對進城的女性都很嚴格。”尤金男爵歎道,“我簡直難以想象,您這樣嬌嫩又高貴的小姐,在這一路上受了多少苦。”
很好,看他的反應,他並不知道麵前人就是曾在維爾博“大鬨一場”的女巫。卡珊德拉壓下唇邊的笑意,用充滿信任的目光看向尤金男爵:“哦,男爵先生,我已經感受到了您對我的家族的忠心。這是我第一次巡視,我一直希望它能順利,卻沒想到發生這種事……說實話,在此之前,我甚至懷疑過林塞女巫的傳說。”
“啊?”
“因為很奇怪啊,林塞女巫的傳說持續了幾十年了吧,偏偏隻在近一年的時間裡襲擊馬車,而且其中還有很多運送深藍的車隊?這本來就很奇怪啊,有騎士的貴族車隊竟然打不過女巫,而且林塞女巫沒多少人,她們要那麼多深藍乾什麼?除非……”卡珊德拉放下茶杯,壓低了聲音,“她們能把那些深藍賣出去!”
尤金男爵睜大了眼睛。
“林塞山脈附近能銷售深藍的地方,也就隻有通恩和維爾博了,”卡珊德拉繼續說道,“女巫要出售深藍,肯定會有一個固定途徑,而那麼多深藍流通到市場,也很難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除非有人用自己的銷售渠道做了掩飾。所以,我本來以為是某些貴族和女巫聯手,特意製造出了這一段時間的風波。”
“這……這也太……”
“並不是沒有可能吧,也許有人會從中受益呢?”卡珊德拉輕描淡寫地笑道,“畢竟之前我們運送鐵器的車隊也被襲擊過,所以我才會考慮這些事情。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啊,說起來,我進城時還看見了亞爾曼伯爵的車隊,那馬車和我們被劫走的馬車可真像啊,如果不是車上的標誌,我都要認錯了……真不愧是亞爾曼伯爵,車隊能平安到達通恩,厲害。”
尤金男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無數的信息在他腦海中浮動著——亞爾曼伯爵和阿博特公爵的恩怨,被挾持的馬車,深藍,女巫出現的時間,以及最後的獲利者。
這樣就夠了,卡珊德拉觀察著尤金男爵的表情,似乎不用多說了。
隻要給出一些線索,人們就會根據自己的認知將它們“合理”地聯係起來。
在林塞女巫眼裡,馬車本身甚至車夫的衣物、乾糧都比深藍重要,但是在貴族的眼裡,深藍像黃金一樣珍貴。
他們很難想象,生活在林塞山脈的女巫們並不需要錢。
他們隻會根據自己得到的線索,拚接出另外一個故事,並且開始提防警戒其他人。
卡珊德拉又喝了一口茶,看向窗外:“不知道討伐隊怎麼樣了,希望我們的人能順利。”
兩天後林塞山脈某處
路易斯騎士長觀察完刻在樹上的標記,轉向標記所指的方向:“這裡走,跟緊了。”
在他身後,討伐隊的成員形成了一組長長的隊伍,他們跟著路易斯騎士長,安靜而快速地移動著。
這是討伐隊進山的第六天,討伐隊的進程比預想的要慢。
路易斯騎士長率領的隊伍本來是三支隊伍中最多的一支,人數將近兩百,但經過這幾天女巫們設置的陷阱和伏擊,他們的牲畜幾乎用光,人數也隻剩下了一百餘人。
少掉的並不全是死掉的人,還有那些受傷到難以前進的人。
隊伍裡沒有醫生,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帶著傷員行動,更不可能被傷員拖慢進度,於是路易斯騎士長便讓傷員在原地療傷休息,或者下山回通恩尋求治療。
但誰都知道,這是舍棄。
後來隊伍中甚至傳出落單的傷員會被女巫殺死的傳言。
這使得整支隊伍人心惶惶,甚至很多人束手束腳,害怕受傷。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隊伍被女巫伏擊,就會潰散,於是路易斯騎士長在某次發現女巫埋伏的時候主動出擊。
那是一場艱難的戰鬥,但他們打散了女巫們的埋伏,使得那些女巫不敢再接近他們,路易斯騎士長還趁機派出了追兵,跟蹤那些女巫。
現在,他們正利用剩下的牲畜探路,沿著追兵留下的記號前進。
這種前進方式比之前快得多。
在第六天清晨,路易斯騎士長找到了派出的追兵。
他們弓著身體,將自己隱藏在樹木和草叢之後,隱蔽地觀察著遠處。等路易斯騎士長帶著討伐隊靠近後,其中一個追兵壓低了聲音,指著前麵道:“找到了,那裡就是女巫的巢穴。”
林塞山脈女巫據點木屋
“嗚哇……”木屋裡忽然傳出了嬰兒的哭聲。
“哦,她、在哭了。”正在做飯的海拉轉過身,看向歐若拉所在的小木床。
女嬰已經被賽薇拉抱了起來,賽薇拉輕輕拍著歐若拉,哄她。
莉莉絲她們走後,賽薇拉就住進了小木屋,幫助照顧歐若拉。當初賽薇拉第一次抱起歐若拉時,動作還有些生澀,現在,她已經能熟練地檢查並回應歐若拉的需求了。
“她餓了嗎?”狄賴問道,“她最近的食量大了好多,我再去擠點牛奶吧。”
那隻被莉莉絲她們帶了一路的母牛被養在木屋後麵,狄賴每天都會去喂牛,擠奶。
狄賴拿起擠奶的木桶,歡快地走向大門。
剛把門打開,狄賴的動作突然停住了,然後猛地關上門。
狄賴迅速轉身,抱著木桶,將背貼近牆壁,側著身體從窗戶往外看。
“啊?啊?”賽薇拉發出疑惑的聲音。
狄賴皺緊了眉毛:“你看!”
賽薇拉抱著哭聲慢慢低下去的歐若拉,走到窗戶的另一側,側身看去。
遠處出現了幾個男人,他們正鬼鬼祟祟地靠近遠處女巫們的自建房。
從他們的穿著,不難看出他們是通恩派來的討伐隊,但有些人藏在隱秘處,看不出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她們的舉動和突然嚴肅起來的表情也讓海拉意識到了外麵的情況:“是……是敵人、找來了嗎?”
賽薇拉點了點頭。
海拉不禁有些慌張:“怎、怎麼辦?”
自從海拉知道這裡,這片土地上就沒有出現過男人——而現在出現的那些男人,還是為討伐女巫而來。
更重要的是,一天前,卡喀亞就帶著林塞女巫的大部隊離開了據點,隻留下了四個女巫守據點。
狄賴觀察著窗外,現在那些留守的林塞女巫毫無動靜,不知道她們是否發現了敵人,又有什麼計劃。
“不要擔心,海拉,”狄賴說,“就像我們之前計劃過的那樣,你先帶著歐若拉去地下室。”
她一邊說,一邊握緊了腰間的劍。
在卡喀亞離開時,曾經和狄賴說過這麼一番話:“我們會出去解決大部分的討伐者,如果計劃順利的話,討伐隊應該無法找到這裡。”
“那計劃不順利的話呢?”狄賴問,“如果有人找來這裡呢?”
“這個嘛……”卡喀亞摸了摸下巴道,“小家夥,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個善良的人,也不會對你的性命負責。當然,我會留下幾個同伴守衛據點,但除此之外的事,你必須自己解決。”
她偏著頭,臉上的傷疤呈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總是因為我笑你小而生氣,現在,可是你表現的時候哩。”
說完,她向狄賴扔出了一把劍。
那是林塞女巫在之前的戰鬥中奪來的劍,算不上是一把好劍,劍鞘和劍柄都很粗糙。但當卡喀亞把它扔向狄賴的時候,劍鞘在陽光下閃著金屬的光澤,仿佛一個絕世武器。
狄賴伸出手,接住了那把劍。
現在,那把劍就掛在狄賴的腰間,令她充滿了勇氣——就像當初她從莉莉絲那裡得到匕首時一樣。
“你帶著歐若拉去地下室,存在地下室的食物和水足夠你們吃很久。”狄賴說,“你和我說過的,地下室的門彆人很難發現,也無法打開。所以把地下室的門從裡麵鎖上你們就安全啦。記住,沒有聽到我們的聲音絕對不要開門。等我們解決掉這群人,就去找你。”
“不、不、我不能……丟下你們……”年邁的老人痛苦地搖著頭,“我不能自己……自己去,你也……”
“聽著,海拉,”狄賴說,“你是個厲害的女巫,你做得那種會炸開的東西,保護了我們,也幫助了我們。現在,是我保護你的時候了!”
把海拉和歐若拉送進地下室之後,狄賴和賽薇拉抽出佩劍,守在門口。
她們沉默地觀察著外麵,而外麵那些男人也拿著武器,警惕地前進。
兩方都在屏氣凝神。
直到討伐隊中的一個男人踩中了埋在地裡的炸彈。
“轟!”爆炸聲伴隨著揚起的土和血沫響起,與此同時,四支箭從不同方向射向討伐隊!
“小心,這裡是女巫的據點!”有男人大喊,“她們有埋伏!小心周圍!快藏起來!”
林塞山脈某處
路易斯騎士長看向前方,皺起了眉毛:“這裡就是女巫的據點?”
“是的,”旁人的人答道,“那些女巫逃進了這裡。”
“可是這裡……”路易斯騎士長看向前方:“是個山洞。”
在他們麵前,是一個山洞,山洞深處一片黑暗,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
“她們應該就住在山洞裡,因為進洞以後,再沒有人出來,而且您看,山洞外麵還放著空水桶和一些木料。”
雖然女巫們的住處和想象中的不同,但也不奇怪,畢竟山洞可以是天然的建築物,而這又黑又暗的山洞也符合人們對女巫形象的認知。
路易斯騎士長看了那山洞一會兒,問道:“另外兩支隊伍有消息嗎?”
“沒有。”
路易斯騎士長的視線沒有從山洞上移開。
女巫不會把陷阱設置在太遠的地方,所以追尋著爆炸聲和陷阱,三支隊伍遲早會彙合在一起。
索爾討伐隊有八十餘人,梅格討伐隊有五十餘人,等他們到來,一起發動攻擊是更保險的做法。
問題是不知道那兩支隊伍繞到了多遠的地方,現在已經是討伐第六天,討伐的進度嚴重滯後,而女巫的巢穴就在眼前,不動手很有可能失去作戰的先機。
路易斯騎士長轉過身,從隊伍裡挑出了三個人:“你們去探個路,確定一下這裡是不是女巫的巢穴。如果發現了女巫的行蹤,不要打草驚蛇,馬上回來報告。”
亞爾曼伯爵府
女仆們在地下室的傭人房裡,乾著活聊著天。
“你們聽說了嗎?昨天有個深藍倉庫起火了。”
“哎呀,秋天總是會發生火災,還好那個倉庫在地勢低又偏遠的地方,沒有影響到城鎮。”
“亞爾曼伯爵很生氣,還調了些騎士去看守倉庫。”
“怪不得今天看到的騎士那麼少,哦,好像來了一些不認識的騎士?”
“那些騎士是其他貴族派來協助聚會安全的,不過現在人數不多,畢竟阿博特公爵和索爾伯爵那邊的騎士還沒有到。”
“啊……討伐隊怎麼還沒回來,明天就舉行聚會了。”
“一定馬上就會回來了,也許他們現在已經消滅了女巫,正往回走呢。”
“女巫們會被全部殺死嗎……如果她們都死了,以後是不是就不會有女巫審判了?”
伊裡斯站在桌子前,拿著加熱過的鐵質熨鬥,熨著洗好的衣物。
女仆們的對話令她心煩意亂,每次聽到“女巫”這個詞,她的心臟都會猛地一縮。
“伊裡斯!”忽然有個女仆推門進來,大聲喊道,“快出來,威廉秘書官找你!”
伊裡斯手一抖,熨鬥碰到手側,那裡迅速紅了一片。
她來不及關注自己的手,抬頭問道:“威廉秘書官找我,為什麼?”
“我不知道。”傳話的女仆說,“你快去吧,彆讓威廉秘書官等久了。”
伊裡斯把熨鬥立在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往樓上走。
她能感覺到身後有許多視線看著自己,她知道很大一部分視線是女巫們的,而其中一個視線,來自於莉莉絲。
很快,伊裡斯就知道了威廉秘書官為什麼會找上自己。
“聽說你的母親是阿博特公爵夫人的親信,也是阿博特公爵小姐的奶媽。”威廉秘書官坐在座椅上,問道。
“是的。”伊裡斯答道,“母親很早以前就離開我去了費爾頓城,她在那裡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已經忘記了她的模樣。”
“既然能來這裡做幫傭,就說明你並沒有成為阿博特公爵府的女傭,為什麼?”
“比起在一個地方固定做女傭,我更喜歡做雜活,大人。我覺得那樣更自由。”
“可你現在在阿博特公爵名下的旅館裡工作。”
“因為我在那裡有一個像母親一樣的長輩,我們很親近。”
“哦,你真是與眾不同。”威廉秘書官麵帶微笑,“一般人更願意成為貴族的女傭,對於女人來說,這是一項非常穩定的工作。”
是的,伊裡斯在心裡說,它很穩定,穩定到可以把母親從女兒身邊帶走十幾年,直到死亡也無法相見。
屋內陷入了寂靜。
威廉秘書官眯著眼睛打量著伊裡斯,而他麵前的女仆一直低著頭,握在一起,並微微顫抖的手顯示著她的緊張。
“你對阿博特公爵府的事情了解多少?”幾分鐘後,威廉秘書官終於又開了口,“之前那個旅館有沒有什麼異常?比如說,奇怪的車隊,異族的傭兵。”
伊裡斯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她的嗓子忽然乾澀,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不太清楚您說的是什麼……”
“伊裡斯,我相信你是個熱愛自由的人,可是再自由的人也不會排斥錢。即使你是個女人,金錢也能讓你更自由。有些貴族也會娶能乾又有錢的平民女人,你看起來年紀不小了,在這方麵應該更急迫吧?”威廉秘書官笑道,“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能賺更多錢的機會。哦,我也可以給你介紹個青年才俊,你喜歡男爵,還是騎士,嗯?”
“……”伊裡斯的臉猛地漲紅了,她絞著自己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她的指尖開始發紅。
“我能讓你們在神殿舉行婚禮,你知道的吧,”威廉秘書官揮著手道,“神殿的神官與祈禱堂不是一個檔次,隻有貴族和富豪才能在神殿舉行婚禮。”
伊裡斯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緊握在一起的手指關節泛著青白的灰色。
她知道的,她在通恩長大,當然知道這些事。
在很久以前,所有人都可以去通恩的神殿禱告,後來,貴族們在鐘樓旁邊建了祈禱堂,說民眾去那裡禱告更加方便,通恩的神殿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無法觸及的地方。
威廉秘書官滿意地看著麵前的女仆,雖然低垂的頭使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耳朵與臉頰都已經紅了,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所以,伊裡斯,”威廉秘書官說,“關於阿博特公爵府的事,你有什麼可以告訴我的嗎?什麼事都可以,隻要你覺得重要的事,你都可以告訴我。”
他自信而又驕傲地,用催眠一般的語氣重複:“把你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我吧,伊裡斯。”
伊裡斯慢慢地抬起頭,看向威廉秘書官。
……
離開威廉秘書官的房間後,伊裡斯一句話都沒有說,她抿著嘴,沉默而快速地走著。
而走進傭人房後,伊裡斯的臉上再次染上了怒意。
其他人已經離開了,隻剩下莉莉絲一個人。
很顯然,莉莉絲是在等她。
伊裡斯關上門,走到桌子前,把熨鬥加熱,繼續熨燙衣服。
她沒有和莉莉絲對視,但她知道對方在觀察自己。
這間屋子就這麼大,裡麵隻有她們兩個人,她們沒有辦法忽視掉對方的存在,而那種刻意裝出的不在乎反而讓周圍的空氣更沉重。
房間內非常安靜,連摩擦布料的聲音都分外清晰,這微弱的聲音也助長了壓抑的氣氛。
她們之間的關係很難改善,所以這段時間她們總是保持著一種冷漠疏離的關係,甚至連交流都很少。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而那種沉默在今天到達了頂端。
她們都知道今天,就在這個房間裡,總會有人先開口說話,然後那一直緊張維持的虛假和平就會被戳破。
莉莉絲在疊餐巾,在聚會時,餐巾會被折疊成花朵的形狀,放在籃子裡供貴族使用,莉莉絲之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疊出來的餐巾總是很奇怪。
當伊裡斯熨完衣服,裝餐巾的籃子還是空的。
伊裡斯走到籃子邊,拿起餐巾,迅速將它們折疊成花,放進籃子裡。
當她折滿一個籃子,抬起頭,發現莉莉絲在看著自己。
自從莉莉絲出現以後,伊裡斯就在儘量避開她,她很少與她見麵,也很少與她對話,即使在一起,也幾乎沒有交流。
因為她每次看見莉莉絲,都無法掩飾自己對她的厭惡與憎恨。
可這一刻,伊裡斯不想移開目光,她直直地看了回去。
為什麼要她轉頭?為什麼要她避著她?
這是奪去她母親的女人,是公爵的女兒,是在蜜裡長大,曾經擁有一切的貴族小姐!
而自己呢,被奪去母親的自己呢,是怎樣活過來的?
人們總是在伊裡斯耳邊抱怨。
--“真可憐啊,伊裡斯,你還那麼小,母親卻不在身邊。”
--“伊裡斯,媽媽不在身邊,你得早點懂事,早點長大,照顧你爸爸。”
--“哦,那個伊裡斯啊,她做的不好也沒辦法,畢竟她沒有媽媽。”
--“努力一點吧,伊裡斯,這樣你媽媽再見到你,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而伊裡斯的父親心情不好時,也會跟伊裡斯抱怨。
--“那些該死的貴族,奪走了我的妻子,你的母親!”
--“我的女人,被那些家夥帶走了!我明明結了婚,卻還是一個人。”
--“錢算什麼?我們家可是缺了一個女主人,他們把你變成了一個沒有媽媽的孤兒!”
於是伊裡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堅強,為了告訴所有人自己不會因為沒有媽媽而墮落一直在努力,她努力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努力到周圍人都開始誇讚她,努力到她的“能乾”眾所周知。
伊裡斯不知道公爵小姐有多麼優秀,她隻希望自己的母親回到家,看到一個比公爵小姐更優秀的女兒時,會覺得羞愧,會抱著自己痛哭,稱讚自己。
伊裡斯在暗暗地較勁兒,不想被奪走自己母親的公爵小姐比下去。
她想證明自己沒有母親,也能過得很好。
她甚至在一些沒落貴族家做白工,隻求那些貴族小姐能教她認字。因為這些白工,她和父親吵過無數次。
可是直到最後,伊裡斯也沒有得到母親的稱讚。
她沒有見到自己的母親,而是聽到了母親的死訊。
聽到母親死訊的那天,伊裡斯正在家裡洗衣服,那個消息似乎和她平時聽到的,來自費爾頓城的傳言一樣,陌生而遙遠。
母親離開家太久了,久到她們似乎已經沒有了感情,變成了陌生人。
那幾天,伊裡斯和父親都表現得與平常無異,隻是在吃飯的時候哀歎了兩聲。
而哀歎的內容主要是關於錢。
人們常說佩格是個運氣很好的女人,她是平民出身,卻能成為公爵小姐的奶媽,從費爾頓城寄來的工資可以讓家人過上不愁吃喝的好日子。伊裡斯的父親不需要辛勤工作,就有很多錢花。
伊裡斯從來不知道母親寄來了多少錢,而家裡又有多少資產。
但伊裡斯的父親卻說家裡沒錢用,外人隻是胡說,公爵小姐的奶媽根本沒有多少錢,貴族摳門又該死,他一個人養孩子辛苦又費錢。
伊裡斯向家裡要錢時總是感到內疚和羞愧,她的父親總說“給你那麼多錢又有什麼用,你最後還是會嫁到彆人家,成為彆人的妻子”,仿佛她本身就是彆人家的人,隻是被寄養在這裡。
仿佛她是這個家的寄生蟲。
所以伊裡斯很早就出來賺錢,她第一次拿到工錢,就迫不及待地去買了父親最愛吃的小菜,後來也不停地用自己掙來的錢為家裡添置物品。
每當父親用那張古板的臉說“還不錯”的時候,她就會鬆一口氣,好像自己在家中的價值得到了認可,她的腰也能挺得更直一點。
人們總是會同情那些妻子不在身邊的男人,覺得他們沒人照顧,過得寂寞而淒苦。
伊裡斯也曾這樣認為,所以她早早就學會了做飯做家務,每天忙得像個陀螺,後來當她發現她的父親沉迷深藍時,她也隻覺得父親可憐。
為了深藍,她和父親大吵過,砸過東西,說過狠話。
但她依然認為父親可憐,因為她身邊的所有人都這樣說,說她父親可憐,說她和父親兩個相依為命。
儘管她與父親幾乎沒有辦法交流,一旦說話就總會吵起來,但她依然認為父親是在乎她的。
因為人們總說父愛如山,男人是害羞的,不會表達自己的情緒,那些沉默、嚴苛和不善言辭,都是愛你的一種表現。
直到她父親死後,幾個陌生的女人找上門來。
那些女人說伊裡斯的父親曾經許諾過,會把遺產分給她們,為了表示真實性,她們不斷在伊裡斯麵前重複著那個男人對她們說過的甜言蜜語,甚至她們還知道佩格的工資有多少——那個男人通過訴說離開的冷漠妻子來博取女人們的同情,又用費爾頓城寄來的錢來證明自己的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