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驅逐(1 / 2)

女主對此感到厭煩 妚鶴 19486 字 8個月前

蓋文·佩皮斯在房間裡煩躁地轉著圈,走過桌子時,他從擺在那裡的鏡子看見了自己的臉。

那張蒼白的臉在燭光的照映下愈加焦黃憔悴,眼睛布滿紅血絲,嘴角帶著臉上的肉一起向下垂,本就出了油的頭發也因為一次又一次煩心的抓弄而變得七八糟。

他“嘖”了一聲,再次轉頭看向四周的家具,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給屋子裡的東西估值了。

在昨天晚上,外麵響起廝殺聲之時,他就慌亂地想要收拾值錢的東西,然而最後,他發現自己最有價值的資產就是這個房子。

蓋文·佩皮斯是生活在通恩的男爵,曾經從家中繼承了一塊土地,可多年前,外地的貴族們來通恩瓜分土地時,有人開出了極高的價格,他就把那塊土地賣了出去。

當時通恩高價賣出土地的貴族不止蓋文·佩皮斯一個,賣出土地的通恩貴族們甚至會在聚會時嘲笑買那些買土地和花大價錢與大地主聯姻的貴族們,認為他們是“外地的傻蛋”,因為他們缺乏對糧食最基本的認知,買下土地的價格幾乎不可能靠種地回本。

蓋文·佩皮斯是笑得最大聲的人之一,他覺得外地貴族人又傻錢又多,才讓自己狠狠掙了一筆。

那時蓋文·佩皮斯以為可以靠那筆巨款享樂一輩子。

現實給他上了狠狠一課。

同樣一塊地,可以種小麥,也可以種深藍。人們離不開小麥,也容易對深藍上癮。

深藍有明顯的等級,最次的深藍難以下咽,而最純的深藍的價格幾乎快要超過黃金。

貴族與平民不同,他們會穿著光鮮的衣服,在奢華的客廳裡開沙龍,坐在舒適的沙發上,舉著高腳杯品味最純的“深藍”。

貴族們稱其為品味,品味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倘若一個貴族,淪落到與貧民一起,去祈禱堂拿混在食物裡的免費劣質深藍,那他就會變成貴族們的笑柄。

而那些“外地的傻蛋們”,不僅帶來了買土地的金子、深藍的種子,還帶來了費爾頓城的奢華風氣,昂貴的衣物和配飾,貴族們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甚至另建了一個祈禱堂,而把通恩原本的神殿變為貴族專屬。

於是,蓋文·佩皮斯的錢流水一般花了出去,賣地賺到的錢又流回到那些曾被他嘲笑過的“外地的傻蛋”手裡。

後來通恩的土地幾經易主,掌握通恩土地的貴族們漸漸固定,蓋文·佩皮斯卻變得越來越窮,當他手中的錢再也沒有辦法維持奢侈的生活時,他的名字便在貴族聚會的名單中消失了。

這樣的貴族不止蓋文·佩皮斯一個,那些在沙龍中與他相談甚歡的貴族們也都遭遇了同樣的命運,有些人的損失比蓋文·佩皮斯更大,曾有一個通恩貴族陷入瘋狂,站在曾經屬於自己的土地上大罵那些外地的貴族們齷齪下流,說他們是不擇手段的騙子。

後來那個潦倒的通恩貴族被騎士們從田地上拖回了家,成為了許多人的笑柄。

也有落魄貴族長途跋涉到費爾頓城,去向國王康拉德·索耶告狀,控訴那些買走他土地的家夥,他把那些外地貴族們描述成了無惡不作的魔鬼,並細數自己家族祖上的榮耀,哭訴因為那些魔鬼而變得落魄的現在。

然而這些話並沒有打動國王。

“你說那些人奪走了你的土地。”國王康拉德·索耶這樣問道,“那你們為什麼沒有守好祖輩為你們留下的土地?”

“因為那些魔鬼誘惑了我們,國王,他們一定是和魔鬼簽訂了契約,我們才會被金錢蒙蔽眼睛。”

“可你們也沒有合理利用好那些金錢,你們沒有經受住誘惑。”康拉德·索耶說,“這都是你們自己造成的。”

“不、不是的,我尊敬的國王!”潦倒的貴族匍匐在地,哭道,“魔鬼設下了天羅地網,他們帶來了奢靡的誘惑,他們對我們說,若是我們不用銀質餐具,若是我們不帶金子做成的袖扣,若是我們不參加沙龍與晚宴……我們就會墮落,我們就會被拋下,淪落成平民,被貴族所不齒,無法享受真正的榮光……我們像一匹饑餓的馬,不停地追逐著魔鬼製造的虛假的胡蘿卜……啊,陛下,求您主持公道!”

“不,”站在一旁的阿博特公爵說道:“他們不是魔鬼,隻是你們愚蠢得無可救藥。這世上有許多可以保全財富與名譽的方法,聰明人可以輕而易舉地保護自己的財富,而你卻不行,即使你找無數的借口,也無法掩蓋失敗的事實。”

匍匐在地的貴族抬起頭,但他看向的並不是那個通過各種手段在通恩占據了大片土地的阿博特公爵,而是擁有最高權力的國王。

潦倒的貴族滿臉哀求,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家族對王室與神的忠誠與付出。

國王臉上泛起了嘲諷的微笑,那個微笑令匍匐在地的貴族心寒。

“那麼,你想怎麼辦呢,爵士?”坐在王座上的康拉德·索耶身體前傾,語氣親切地問道,“既然你如此氣憤,不如就按照規則行事,進行一場決鬥吧?班布爾神會為有理者獻上祝福,若是你贏了,我就讓你控訴的貴族把你的土地地契還給你。”

那個落魄的貴族臉色變得煞白。

“怎樣?”國王重複道,“為了家族的榮譽,你可以接受吧?”

無數的目光射了過來,巨大的壓力襲來,在周圍貴族的竊笑與私語聲中,落魄貴族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脖子,顫抖著低下了頭。

最後,那個貴族死在了決鬥場。

“很可惜。”國王感慨道,“但這是個公平的決鬥,不是嗎?以後如果有同樣的情況,就都這樣做吧。”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通恩,其餘人討論起這件事的時候,也會嘲笑那個落魄貴族的愚蠢--國王是深藍買賣的受益者,貴族們會向王族和神殿獻上大量的金錢和最純的深藍。

所以在國王提出決鬥者這個方法時,落魄貴族的命運就注定了,畢竟他養不起騎士,隻能親身上陣,而被深藍和享樂腐蝕身心的人無論如何都無法戰勝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騎士。

康拉德·索耶選擇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那之後,無人再去費爾頓城申冤,也無人質疑國王的英明。

那匹饑餓的馬最後還是在追逐虛假的胡蘿卜的過程中死去了。

……

蓋文·佩皮斯一邊回憶,一邊繼續在房間裡踱著步。

即使外麵已經安靜下來了,他依然不知道這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貴族間的鬥爭,還是強盜的入侵,亦或是平民的起義……難道是波伊·亞爾曼對林塞女巫的討伐觸怒了女巫?

他踱了一晚上的步,思索這一夜對未來的影響。

蓋文·佩皮斯的妻子瓊起床了,她走到燭台前,“呼”地一聲吹滅了燭燈,拉開了窗簾。

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天空呈現出一種淺墨似的藍,清晨的涼氣隨著窗簾的拉動侵入了房間,浸入了蓋文·佩皮斯的身體裡,讓熬了一個通宵的他打了個寒顫。

“該死!”蓋文·佩皮斯急匆匆地拉上窗簾,罵道,“誰讓你打開窗簾的!”

“外麵已經沒聲音了。”瓊說:“點著蠟燭多浪費。”

“愚蠢!”蓋文·佩皮斯罵道,他掀起窗簾一角,往外看去,“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敢出門,你竟然還拉開窗簾!”

“那又怎樣?”瓊提高了聲音,“我們是有錢的家庭嗎?你掙回來過多少錢?全部錢都用在蠟燭上以後用什麼買食物?您還以為您是有人服侍的貴族嗎?蓋文·佩皮斯先生!”她像是與他作對一樣,大力地拉開窗簾,吼道,“害怕?怕什麼?還有什麼比貧窮和無用的丈夫更可怕?我不管外麵發生什麼事!這是我家!我可以拉開窗簾!”

蓋文·佩皮斯被妻子訓斥著,習慣性地低下了脖子,縮起了肩膀,但很快,他就滿露出了滿不在乎的表情。

“哈,這個夜晚,通恩任何一個貴族都無法安心睡去。”蓋文·佩皮斯用力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自言自語道,“連我都如此擔憂,他們肯定更加害怕。”

他還想高談闊論一番,但是瓊完全沒理會他說什麼,隻是不停地嘟囔著蠟燭的事。

哈,這日子。蓋文·佩皮斯想,真是爛透了。

蓋文·佩皮斯的錢花完後,為了得到免費的深藍,曾經去過一次祈禱堂,那時他為了彰顯自己與平民的區彆,穿著貴族的服飾去的祈禱堂,他本來以為這會讓他有些底氣,也會讓那些平民尊敬自己,可是他沒有獲得任何尊敬的目光,那些平民看著他的目光充滿了諷刺,甚至有人陰陽怪氣地問道:“這不是佩皮斯家的蓋文先生嗎,您是來祈禱堂視察的?”這話得周圍人哄堂大笑,蓋文·佩皮斯又氣又羞,逃也似的離開了祈禱堂。

那之後,蓋文·佩皮斯再也沒有去過祈禱堂,他不去工作,也不再交際,每天隻是在家裡待著,需要深藍時,就讓女兒去拿。

蓋文·佩皮斯甚至開始覺得當初那個死於決鬥的貴族非常幸運,因為那些過著貧苦生活的普通人連馬都比不過--追逐著虛假胡蘿卜的馬至少有過錦衣玉食的生活,而平民更像從來沒有吃過新鮮青草的騾子,為了一口又乾又硬的樹皮拉著磨,在狹小的空間裡一圈一圈地,無休止地轉著。

更讓蓋文·佩皮斯意外的是,自己之所以沒有餓死,是因為妻子瓊。

瓊哭過,也鬨過,但當家裡的食物越來越少,而不爭氣的丈夫又每日癱在家裡無所作為的時候,瓊擦乾了眼淚,出去找工作了。

蓋文驚異於這個女人的韌性,她完全拋下了貴族夫人的尊嚴,像普通人家的女人一樣,去做一些粗活,甚至還因為做得不夠好,被那些平民冷嘲熱諷。

但即使如此,瓊也沒有放棄,她靠著那些粗活,讓全家維持著最低的生活水平,直到他的大女兒嫁出去,時不時送一些錢回來做家用,家裡才得以鬆一口氣。

蓋文對自己的妻子的感情很複雜,一開始他覺得愧疚,生出了被女人養著的丟臉感,後來,他開始因為那樣的丟臉而覺得憤怒和惡心,並為自己的過錯找了無數的借口。

是的,這不怨我,蓋文想,瓊之所以能做那些粗活,是因為她天生下賤,她愚蠢又上不得台麵,多虧了我她才能成為一個貴族夫人,現在她不過是回到了原位,那些活兒本就是她應該做的。

蓋文每日對瓊和孩子指手畫腳,故意把家裡弄亂,指使她們做家務,在她們做的每一件事情上挑錯,用陰晴不定的臉色和脾氣來嚇唬她們,以此來維持一家之主的尊嚴。

但瓊也不像原來一樣唯唯諾諾,她的脾氣變得像她手上的繭子一樣大,甚至學會了用各種不堪入目的詞來辱罵蓋文·佩皮斯。

“隻有下等的人才會這樣發瘋。”蓋文·佩皮斯低聲道,“看她那瘋樣。”

最開始,蓋文會和瓊互罵,但現在,蓋文·佩皮斯已經摸清了瓊的脾氣,他知道怎樣惹怒她,也知道怎樣用蔑視和冷處理逼得瓊發瘋,瓊的每次暴怒都會讓蓋文·佩皮斯感受到操控妻子的滿足感。

聽見瓊摔洗臉盆和大聲質問“你說什麼”的聲音時,蓋文·佩皮斯感受到了一絲暢快,他沒有回答瓊的問題,而是擺出了悠閒的模樣。

就在這時,蓋文察覺到了一個視線。

他的二女兒,思薇法正在看著他。

“有人敲門。”思薇法說。

蓋文吼道:“那你不為什麼不去開門?!”

思薇法沒有回答他,轉過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蓋文隻好走到門口,打開門,沒好氣地問道,“誰?”

看清站在門外的人後,蓋文的聲音和表情都變了。

“您有什麼事嗎?”蓋文客氣地問道。

門外站著一個女仆,她的衣服上繡著索爾伯爵府的家徽。

“尤金男爵邀請通恩所有的貴族去索爾伯爵彆館,”女仆說道,“有事情商議。”

“索爾伯爵府嗎?”蓋文的眼睛亮了,他咳嗽了一聲,道,“請稍等,我收拾一下。”

他關上門後,激動地衝向櫃子,翻找出許久不穿的禮服和領帶,急匆匆地穿上,無視了瓊的質問,出門坐上了女仆帶來的馬車。

馬車裡坐著兩個貴族,他們麵容憔悴,臉色凝重,顯然也是一夜未睡。

蓋文上車時,那兩個貴族正在討論昨晚的事:“所以,討伐隊根本沒有傷害到那些女巫,還激怒了她們!”

“女巫!?”蓋文抓取到這個關鍵詞,問道,“昨天晚上的事,是女巫引起的?”

“是的,守城士兵根本抵擋不住會巫術的女巫,”其中一個貴族說道,“女巫殺死了亞爾曼伯爵,把他的頭顱掛在了城門上,還占領了亞爾曼伯爵伯爵府。”

蓋文道:“那些女巫也太無法無天了,班布爾神會懲罰她們的。”

另一個貴族道:“不,那些女巫根本不怕班布爾神,昨天她們就在祈禱堂附近的鐘樓施展巫術,而現在,她們正在圍攻神殿。啊……”那個貴族抱住了頭,“我為神殿捐了那麼多錢,班布爾神一定得保佑我。”

蓋文安慰他們道:“彆擔心,不過是些女人而已,尤金男爵叫我們過去,一定是想集合我們的力量把女巫趕出去。況且,亞爾曼伯爵本身就……”從來沒有接到過亞爾曼伯爵聚會邀請的蓋文聳了聳肩,露出了一絲曖昧的微笑,“你們懂吧,就能力來說,很多人都比他強。”

與那些憂心的貴族們不同,蓋文現在無比充實,甚至快樂,他都要記不得自己上次像個貴族一樣,和其他貴族對話是什麼時候了,而現在,在這個馬車裡,他又找到了原本的榮光。

“集合我們的力量?我們還有什麼力量?我唯一的騎士被征進了討伐隊,現在生死未卜!”那個抱著頭的貴族瞥了一眼蓋文,“既然你也是貴族,應該知道養一個騎士有多費錢又多難吧?”

“哦,我當然知道。”蓋文含糊地說道,“若不是那個該死的討伐隊,女巫也不可能侵入通恩。”

於是那兩個貴族便開始罵起亞爾曼伯爵,說正是因為他的多次討伐浪費了許多兵力,才導致通恩被女巫入侵,在討論的過程中,他們再沒有看蓋文一眼,蓋文幾次插話,也隻獲得了冷淡的回應,幾次下來,蓋文便不再自討沒趣,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

蓋文用餘光看著旁邊的貴族,即使那人表現得憔悴又萎靡,禮服卻一塵不染,熨燙得沒有任何褶皺。而蓋文的褲子上卻有一條因折疊而起的壓痕,那條壓痕是如此刺眼,針一般地紮入了蓋文心裡。

他儘量自然地用手遮住了那條壓痕,並且高傲地揚起了頭。

即使他空虛得像一張易碎的枯葉,他也會裝出自信的模樣,因為蓋文很清楚,他們不會去尊敬他們認為下賤的東西--即使他親吻自己的鞋底,對自己表達效忠,對自己一心一意。

就像國王不會尊重那個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潦倒貴族,貴族不會尊敬奴隸,蓋文也不會尊重瓊一樣。

馬車最後停在了索爾伯爵彆館門口。

蓋文下馬車的時候,看見有一些貴族家主從另外兩輛馬車下來,以往貴族們都是單獨使用馬車出行,而今天,三兩馬車就幾乎裝滿了通恩的全部貴族家主。

沒有隨身仆人、騎士,更沒有家屬。在這種緊急時刻,所有人都把怨言放進了肚子裡。

在女仆引導著走進彆館的過程中,蓋文又從其他貴族那裡聽到了一些訊息:昨天晚上,奧斯汀子爵因為爆炸喪命,史沫特萊子爵也被燒死,除此之外,還有幾個貴族家裡發生了爆炸和起火,而在昨天的戰鬥中,守城的士兵們也損失慘重……

怪不得貴族們一收到索爾伯爵代理的邀請就急匆匆趕來。蓋文想,事態真的很嚴重了,現在,在通恩擁有大片土地的亞爾曼伯爵和奧斯汀子爵都死了,阿博特公爵的女兒莉莉絲是有名的女巫,梅格伯爵在通恩土地很少,又沒有什麼勢力,現在能集合起大家的,隻有索爾伯爵了。

貴族們來到了會客廳,蓋文走在最後。

他走進會客廳沒幾步,就聽見了“哢嚓”的一聲。

蓋文疑惑地轉過頭,看見會客廳的門已經被關上了,一個女仆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

蓋文的心臟忽然加速,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上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些女仆的眼神不對勁!

蓋文認得那種眼神,他曾從二女兒思薇法臉上,看見過那種眼神。

很多失去土地的貴族最後都離開了通恩,而蓋文·佩皮斯卻留了下來。

因為這裡有很多的關係,蓋文覺得他依然有翻身的可能--他有三個女兒。

貴族家庭就那麼多,年輕的小姐並不多,即使是沒落貴族家的小姐,血統也高於普通平民,這三個女兒就是蓋文翻身的法寶。

也正如蓋文所願,他的大女兒嫁到了一個家境平平的貴族家後,他家就有了接濟。

而現在,小女兒與一個條件更好的貴族有了婚約。

唯有他的二女兒,思薇法不同。

那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就異常聰慧,過目不忘,思維敏捷,很多人都說若她是男的,一定會振興佩皮斯家族,但蓋文十分厭惡這個二女兒。

就是因為她的眼神。

小的時候,她還尊敬他,懼怕他,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看向他的目光越來越冷酷。

蓋文一直認為,人與人之間是需要等級的,有了那些等級,站在高位的自己才能被人看見,被人關注,隻有這樣,他才有活著的感覺。

但那種注視與思薇法的注視不同。

當思薇法用淺棕色的眼睛看向他,蓋文會覺得恐懼和厭惡,她的眼睛裡沒有尊敬沒有崇拜,有的時候還帶著鄙夷。

一旦失去了那些尊敬和崇拜,蓋文就會覺得自己像是被壓扁的袋子,風乾的麵包,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空空蕩蕩,隨時會開裂,碎成粉末。

現在,那個女仆就用同樣的目光看著他。

這種視線讓蓋文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迅速轉過頭,看向會客室內部。

麵容憔悴的尤金男爵站在主座不遠處,他哭喪著臉,整個人無精打采。

男性貴族們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尤金男爵,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那些女巫到底是哪兒來的?”

“她們是辛西婭公主派來的嗎,這中間難道有阿博特公爵的支持?”

“您把我們招來,是希望團結力量反抗嗎?”

“力量?我已經沒有騎士了,哪來的力量,我們給亞爾曼伯爵資助了那麼多人力和金錢,結果他卻搞得一團糟!”

“那還有什麼辦法,亞爾曼伯爵已經死了,阿博特公爵又不可信,我們隻能聽索爾伯爵的意見了。”

尤金男爵一言不發,臉色卻益發難看。

尤金男爵身邊的人卻開了口:“你們很多問題啊,不如坐下來,一個一個說吧。”

人們的視線轉移到了那個說話的那人身上,那是個年輕的女人,穿著貴族少爺們經常穿的衣服,聲音洪亮,若是不出聲大多數人都會以為她是個少男。

那個女人自然地坐在了主座上,環視著貴族們:“來吧,尊貴的貴族先生們,請說出你們想說的話。”

整個房間陷入了沉寂,貴族們無聲地變了臉色,他們這才驚慌地打量起四周,發現房間裡站著的仆人和騎士都是女性,此刻,她們已經亮出了武器。

“女巫!”貴族中有人驚叫出聲,也有人嚇得腿軟。

“對,是女巫。”主座上的年輕女巫,卡珊德拉笑道:“歡迎你們接受女巫的邀請,來到這裡。我也很高興你們能認識到,你們已經沒有餘力反抗了。”

“尤金男爵,你為什麼這樣做?”有貴族氣憤地問向尤金男爵,“你竟然和女巫合作,把我們騙來這裡,你背叛了索爾伯爵!”

尤金男爵臉色煞白,卻無法解釋,因為潔希德和奧特琳就站在他身後。

“啊,你說得沒錯,尤金男爵背叛了索爾伯爵,和我們合作了。”卡珊德拉說,“現在整個通恩都被我們控製了,除去我們的合作者和那些已經死去的貴族,剩下所有的貴族,都在這個房間裡。”

卡珊德拉微微抽出了一些佩劍,“也就是說,隻要殺死你們……我們就會完全得到通恩,這可是個很劃算的買賣呢。”

房間裡的貴族嚎叫起來,也有學過劍術的貴族握住了佩劍。

“噢,省些力氣吧,先生們,”卡珊德拉笑了起來,將抽出的佩劍插回劍鞘,“多少騎士都死在我們劍下,你們總不會認為,你們能打得過我們吧?”

一些貴族們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有人問道:“你想怎樣?”

卡珊德拉抱著手臂,靠在了椅背上:“我想到了兩個方案可以供你們選擇,第一個,你們死在這裡,所有財產由我們接收。”

“不可能!誰給你的權力?”一個貴族大叫道,“你無權這樣做!班布爾神沒有給你這樣的權力!”

這話引得屋子裡的女人笑了出來:“彆傻了。”

“我們可是女巫,女巫不信班布爾神,也不需要彆人賦予權力。”

在笑聲中,男人們漲紅了臉,握緊了拳頭。

“彆急,尊貴的先生們,我們還有第二個方案。”卡珊德拉繼續說:“你們可以活下來,但通恩已經是我們的了,所以你們會失去你們的爵位和你們的財產,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不可能!”一個貴族拔出佩劍,衝向卡珊德拉,“你在看不起誰?我寧願死……”

有人帶頭,其餘握緊劍柄的貴族也身體前傾,打算拔出佩劍。

然而下一秒,那個衝向卡珊德拉的貴族就被砍了頭,頭顱掉下了地,鮮血從半截脖子噴湧而出。

那血雨後麵,是站著手握長刀,深紅色頭發的林塞女巫斯露德。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猛地倒下,斯露德擦去自己臉上的血跡。

“權力?你們這些貴族有什麼資格和我們說權力?”她環視著那些被嚇呆了的貴族們,“是誰給了你們成為貴族的權力?又是誰給了你們把人當成奴隸的權力?”

無人回答,有人嚇得輕聲禱告:“我的神啊。”

“神?哈,如果是神,那我們就會把神踩在腳下!”斯露德一隻腳踩在那隻死不瞑目的頭顱上,“所以,若你們想死,那就去死吧!”

麵對著那顆血淋淋的腦袋,貴族們的臉色陰晴不定。

卡珊德拉道:“先生們,我勸你們小心一點,你們應該知道林塞女巫們有多厭惡你們。”

林塞女巫!

蓋文·佩皮斯渾身發抖,嚇得坐在了地上,他腦中閃過無數個關於林塞女巫的傳說。

天哪,天哪,是林塞女巫!在今天出門,坐上馬車時,蓋文還以為自己可以化危機為轉機,命運之神又向他伸出了手。

而這時,他才明白自己的愚蠢,無論是喪命於此還是變為平民,都和要了他的命一樣痛苦。

現在,這個屋子裡甚至還有以殘暴著稱的林塞女巫。

再待在這裡會死!

蓋文顫抖著看了看左右,而他旁邊的年輕男性貴族,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嚎叫了一聲就朝門口撲去,門口的女仆當機立斷,拔出兩把小刀,刺向了那個年輕貴族。

蓋文趁著這個機會,衝到門口,打開大門,向外跑去。

逃跑!逃跑!離開這個地方!離……

蓋文忽然胸口一陣刺痛,他低下頭,看見胸口被一把銀色的劍抵住了,若是他再往前跑,那劍就會刺入他的胸膛。

而那把劍的主人,是一個身著騎士裝,黑發紅眸的女人,她身後,跟著麵如死灰的杜威子爵和許多女巫。

“莉……”蓋文馬上認出了這個傳說中的女巫,“莉莉絲!”

“怎麼這麼著急走,先生?”持劍的莉莉絲笑著,一步一步地將蓋文逼回了會客室,“還沒到結束的時候呢。”

跟在莉莉絲身後的女巫們將門堵得嚴嚴實實,莉莉絲的出現,也使得那些想跟在蓋文身後逃跑的貴族緩緩後退。

他們驚恐地看著這個曾經在費爾頓城掀起過驚濤駭浪,令國王也為之色變的女巫。

蓋文連連後退,直到被人絆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絆倒他的是之前衝向門口的年輕男性貴族,他被小刀刺中了胸口,正在地上打滾。

莉莉絲掃了一眼倒在門口的年輕貴族和那具身首異處的屍體:“看起來,談判並不順利啊,怎麼,各位先生是對我們提出的條件有什麼不滿嗎?”

“你這個邪惡的女巫,”倒在地上的那個年輕貴族叫道,“班布爾神會懲罰你!”

“誰懲罰我?神?”莉莉絲冷笑一聲,踩上那個年輕貴族的手,微微彎腰,“如果你這樣想,恐怕會失望了,因為我剛剛從神殿回來,不僅占據了神殿,還殺了幾個神官。但是你看,我們都安然無恙呢。”

年輕貴族發出慘叫,莉莉絲把劍一甩,插在年輕貴族的臉邊,嚇得他馬上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