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瑾本就臉色蒼白,這一苦愈發臉色差。
崔夷玉將空空如也的碗隨手丟在木盤上,取了枚酸甜可口的蜜餞喂到了她嘴裡,拍了拍她的背,低聲:“好了,喝完了。”
林元瑾過去無人關心,多苦的藥都能麵不改色閉著眼一口悶,實習護士在她手上紮三個孔沒紮進血管緊張得手抖,她都能反過來安慰彆人。
沒關心的,再忍一忍就好了,隻要努力就會有成果,哪怕成果或許隻有一點點。
現實就是將她送到了一個她努力都不會有成果的時代。
好在如今終於有人關心她了,哪怕用相對卑鄙的辦法,她也能得到關懷與擔憂,能像旁人那樣有一點難受就可以隨意地埋怨,親昵。
林元瑾喜歡這種新奇的感覺,甚至不由自主地沉迷於此。
比起這種被重視的感覺,自討苦吃又算得了什麼。
“哎喲,哪裡就非盯著這藥不可呢?”張嬤嬤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開口,看似苦口婆心實則調侃,“年少夫妻,往後的日子多著呢,太子妃純善伶俐,太子殿下謙遜溫和,既鶼鰈情深,又何愁這一朝一夕?”
林元瑾睜著的眼眸一頓,放在被褥上的手指緩緩曲起,目光慢慢地落到了身側少年的身上。
他生得一副最是風流俊逸的麵龐,垂眸不語時卻最是清淨,骨子裡透出一股極端的矛盾感。
許是今日未有正事,他便穿了身玄色常服,葳蕤金絲勾勒出他纖挺的身形,手腕與腰肢都束著皮質護帶,更顯平日鍛煉精進有素。
“怎麼了?”崔夷玉似在想什麼,注意到林元瑾的目光才顫了顫睫影,如夢初醒般轉頭笑著看向她。
那笑容虛假如一張完美無缺的麵具,但實在美麗。
“沒什麼。”林元瑾也揚起笑容,輕快地說。
一朝一夕。
這四個字落到唇齒之間,都能咀嚼出苦味。
畢竟他們有的也不過就是這短暫的、生硬拚湊起來的一朝一夕。
這時,一宮女急匆匆走進來,隔著屏風給他們行了個禮,聲音迫切:“兩位殿下,皇後娘娘遣奴婢傳話,說二皇子攜弟、妹前來探望皇嫂,還帶著一位…宮外的大夫。”
聞言,林元瑾並無緊張,反倒覺得有趣地開起玩笑:“這倒是擔憂心切,竟都信不過院正的醫術了。”
探望便探望,帶個大夫倒是明目張膽、氣勢洶洶地來找茬了。
“太子妃可要落下床幃,垂簾敘話?”張嬤嬤眉頭一皺,想了個法子。
她是親眼看著林元瑾孱弱地倒在床上,連端碗的力氣都不剩,藥都是旁人侍奉,隻怕虧損極大。
作為宮中老人,張嬤嬤自然知曉皇後與裴貴妃的齟齬與鬥爭,隻是如今拿太子妃當幌子,讓二皇子前來試探,未免失德。
“這如何使得?”林元瑾搖了搖頭,側過身掀開被褥,手搭著崔夷玉的臂彎站起來,喚來宮女為她著長裙,披外褙,穿戴整齊。
崔夷玉感受到張嬤嬤的注視,克製住下意識的拘謹,儘力自然地扶住林元瑾纖瘦的腰背,引著她坐到椅上。
放在她背後的指尖不經意擦過她柔軟的漆發,如被絲綢摩拭而過,崔夷玉眸光一滯,不動聲色地將收回手腕,向後退了一步,不再看她披散肩頭的如瀑青絲。
“簡單挽起來便好。”林元瑾沒察覺到背後人的動靜,隻讓宮女為她束發戴玉。
皇後提前派人進來打點,宮女們手腳也快,又不必濃妝豔抹,自然不費工夫。
等通傳聲來,一行人不緊不慢地走進殿裡,各個履絲曳縞,珠翠羅綺,竟讓本清淨的殿裡平添奢靡。
以皇後為首,幾個年少皇子皇女跟在她身後,其中以二皇子周珩最為顯眼,他模樣與太子一般大,隻膚色如金麥,杏眸如星,麵帶笑容,容貌雖不若母妃豔麗,卻透著幾分肖似的神韻。
二皇子一進屋,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軟榻上的林元瑾,眉頭不由得揚起,臉上的笑容透出幾分耐人尋味,抬手行了個禮:“臣弟攜弟弟、妹妹見過皇兄,皇嫂。”
“參見皇兄,皇嫂。”
他身後的幾個小蘿卜頭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與二皇子一同看著太子妃的目光裡滿是好奇與小心。
那身著素裝的少女麵不敷粉,唇色淡白,身上沒有半點金銀粉飾,像是戴上就要壓彎了她,在這堂皇富麗的宮宇之中卻濯而不妖,似山水畫中走出來的人。
隻是新婚少女,難免少了幾分韻味。
他那太子皇兄也是完全沒了過去不沾女色的清高,不坐主座,倒是手扶著林元瑾的後背緊貼著坐在她身側,眸光溫潤,哪還有半點太子驕矜。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裝的了。
二皇子心下一嗤,當先客套起來:“早便聽聞皇兄幸得父皇賜婚,得溫婉賢妻在旁,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說完,他又注視著林元瑾,笑容不變,話頭卻一轉:“皇嫂端莊秀麗,竟能讓閱遍京中美色的皇兄流連照顧,還為此推延了宴請,當真伉儷情深,惹人心生神往。”
“臣弟初次拜見皇嫂,未免失禮慢待,特地準備了見麵禮。”說著,二皇子拍了拍手,意味深長地看著林元瑾,“宴請事大,皇嫂必然也不願因己之病,耽擱了皇兄的大事。”
“為此臣弟尋來了民間有名的劉大夫,人稱賽華佗——特來為您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