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卻是欲言又止,這也還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忘卻風度,麵上的盈盈一笑隱去,隻是近乎震驚的失色。
比起探究懷疑,他的眸裡更多的還是迷茫不解。
“難道在殿下眼中,阿顏僅僅還隻是一個可利用之人嗎?我將陛下視為知己,但殿下並沒有對我敞開心扉,所以才會用這種折中迂回的說話方式,但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你這種婉轉的溫和,因為這讓我感到虛偽,心裡更感覺冰冷。”
這是她頭一次用近乎嚴肅的口吻對他控訴自己的不滿,儘管這時她已經忘了所謂的禮儀,對他這種身份尊貴的人來說,這種態度更是大不敬。
然而他卻並沒有生氣,儘管眸色淡淡,口吻有些失落。
“你……這是在生孤的氣嗎?”
“倒也……談不上是生氣吧?”
她也說不出這番回答到底有幾分真假,她甚至都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隻是覺得委屈,失落,不滿。
“畢竟我這種小人物,也沒有資格對殿下生氣,不是嗎?就像你剛才說的,即便你不來告訴我這些,我也沒有想報答你的想法,你也還是能通過自己的方式達到目的,殿下還能記得對我近乎示好的告知,已然是天大的恩典,我該受寵若驚,跪下來歡喜謝恩才是,更不必說殿下還不記小人剛才的失禮之罪了。”
她隻是又聲音低道,謝宸見狀麵上不禁又浮起一抹淺笑,“你既如此說,肯定是還在生我的氣。”
“我……”
這次換她又啞然道,她索性乾脆背過身去,不再說話了。
“不想理孤了嗎?”
“殿下口才甚好,小人粗鄙,說不過陛下,更不配與殿下再交談。”
“這算是我們第一次針鋒相對的較量嗎?”
他不禁又搖頭失笑道,“可是孤卻意外地很喜歡與你說話,我喜歡你對我無禮。”
“你……”
阿顏聞聲不禁又轉過身去看他,麵上更是有些含羞臉紅。
這人……難道是自虐狂嗎?
“殿下是厭倦了身邊人恭敬,所以特地來拿小人找樂子嗎?”
她不禁又有些嬌嗔地責怪道。
“身邊對我恭敬的人很多,我喜歡他們的順從,那些不順從孤的人,基本也都已經永遠地消失在這世上了。”
他卻是又目光深深地看向她微笑道,眸裡滿是驚奇感歎的喜悅。
“我討厭膽大妄為之人,但隻有你是個特例,這種心情,很奇怪,更有些意外,但孤卻並不討厭你,因為我發現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明明是個很有自己思想主見的女人,膽子也小,但卻心智堅定,剛柔並濟,尤其那雙眼睛,意外地卻很是澄明。
謝宸感覺自己很難以世俗的正邪善惡來定義她,明明是如此矛盾的特質,在她身上卻融合得很好,一點也不叫人厭惡,反而很對他的脾性。
能叫他看不透的人很少,尤其還是這樣一個姿容絕世的女人,他直覺告訴他,或許她很危險,哪日會威脅到自己。
但卻依然不能否定她的迷人。
這樣聰慧特彆的女人,又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貌,猶如繞指柔,不是紅顏薄命,便是禍國妖姬,傷人傷己。
但這柄利刃用好了,便是無往不利的武器。
他還是想要賭一下。
畢竟除了一個太子之位外,他並無什麼好輸的,他不怕承受那最壞的結果,隻要還有勝算希望,以自己這副殘破的病弱身軀,他就可以化為最狂妄的賭徒,因為一但敗了,自己便是一無所有。
這時的他還沒有想過,最終打敗他的還是自己的心。
他自以為是的意誌堅定,卻始終還是逃不過對她入骨沉淪的感情。
“可能是孤的人生太無趣了吧,與你在一起時,仿佛灰暗的心境又染了明麗的顏色。”
他麵上雖是淺笑,但說話時眸裡明顯染了幾分傷感。
“阿顏,孤喜歡與你在一起時的感覺,所以……”
他不禁又朝她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隻是目光溫柔道,“等這場戰爭結束後,你願意隨孤一起回東宮,自此長伴孤左右嗎?”
他認真的眸裡,不乏真誠堅定,阿顏目光驚訝地看著他,不自覺便有些癡了。
“我……出身低賤,也可以有資格留在太子殿下身邊伺候嗎?”
良久後,她看著麵前那隻依舊堅持的手,隻是又眸光失落道,心裡不禁產生了些許不自信的猶疑。
“隻要你願意,孤願意,便沒有什麼不可的。”
他隻是又安慰她道,“你放心,你在玉容那裡是怎樣的,以後到了孤這裡,也依然還是如此,孤會好好善待你,斷不會叫你受委屈。”
玉容待她算是好嗎?他救了自己,她想應該是對她好的。
但……她不敢想,以後會如何。
畢竟她在把他當奴隸使喚的時候,可並不算是多麼善待他。
她看到了他最落魄不堪的一麵,見證他一路走來的所有艱險不易,難保他不會耿耿於懷,一直暗自記恨著自己,日後更是會對她加倍奉還,討要回曾經所受的那段屈辱時光。
這麼一想,還是性情溫和的太子更值得依靠,更何況她本身就對他很有好感。
但心裡對那遠在潼關之人的愧疚,又是從何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