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漾眨巴了兩下眼,把正在往眼眶裡蓄的眼淚憋了回去。
“怎麼了,心不在焉的。”項航問,明明他沒喝酒,吳漾卻感覺他的眼珠子比平時更黑,眼神比平時還溫柔。
彆想了,彆看了,彆再亂心動了。
“沒有,可能是酒勁上來了。”再自然不過的解釋,甚至還笑了一下。
很好,吳漾,沒什麼的,你很棒,今天拿了一萬的工資,媽媽和弟弟都會為你驕傲,沒什麼的,就像之前一樣,一下就好了。
這次的自我催眠意外地沒有什麼明顯的效果,小姑娘一旦心情烏雲密布了,連路邊的樹葉,熟悉的晚風,小電驢軋過的石子,都是不可愛的。
他的外套今天也被風很刻意地吹起,他這人好像從不拉外套拉鏈,不過這次吳漾沒有攥住了,無處安放的手像是沒有了歸宿,吳漾左看右看,最終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吳漾的口袋裡總是會放很多東西,熟悉的東西,她帶著會有安全感,小小的鑰匙,媽媽求的平安符,弟弟自己做的一條小手鏈,她每天都帶著,從不嫌拿進拿出煩,一個人獨自遠離家鄉在外謀生活總要有點精神寄托的。
不太妙的,她在左口袋裡摸出了一隻木質小貓的形狀,是那枚吳漾當作驚喜收著的印章,放在和其他東西分開的另一個口袋,原來這也能算作精神寄托了嗎,真是要命,老天好像總是愛玩這種讓人心酸的遊戲,在這種時候,瘋狂提醒她,對方多好的種種。
在看不見的暗影下,在無人知曉的時間,她掉下了今晚一直憋著的第一滴淚。
好在小吳師傅不僅很能藏,演技還很好,不知是出於在這種時候瘋長的自尊心,還是單純地不想被看出來,想把自己這份似乎有點可憐又可笑的情感封存起來,至少還有一段時間吧,不管出於什麼,她還是希望能開心平和地度過,至少不要尷尬得連朋友都做不成,小吳師傅同樣很小心眼,她也並不太迫切地想知道項航喜歡的人是誰,她也會在彆人不知道的小角落陰暗地偷偷比較,如果發現自己真的不如對方,她大概會更難過一點。
所以她真的裝得很好,好到在距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住了還想繼續流的眼淚,好到在很短的時間內欺騙性似地調理好自己那些彎彎繞繞的情緒,好到到家的時候還能語氣鬆快地隨便聊兩句,好到項航明明看出來不太對勁,很想說點什麼,卻不知從何問起。
互相喜歡的人總是很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彼此的情緒,謹慎到哪怕心中已經是波濤洶湧,表麵上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
明明持續了很久的大晴天,卻在半夜突然傾盆下起雨來,先是突然閃過的一道白光,轟隆一聲悶雷接踵而至,矮矮的圍牆隔不住瓢潑的大雨,雨水翻越欄杆,啪啪地甩在小窗上,洗淨了剛積攢下來的細灰,妄圖把那些泛濫的情緒和紮著根的悸動也一並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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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普通的周一,吳漾按停了手機鬨鐘,她專門提前了點,想著不再搭項航的順風車,發現放在床頭充了一晚電的手機一點也沒充上,爬下床去洗漱,牙齦很罕見地刷出了血,把那個紅布包著的護身符放進口袋的時候,看到有點舊了的布料破了一個小洞,路過常去的早餐店,老板告訴她豆漿剛好賣完了,公交車像是也抽了風,信號沒跟上,播報錯了站點,吳漾下錯了站,多走了幾百米才快到店裡。
停了的雨又下起來,吳漾從包裡艱難地掏出傘,卻還是沒來得及,淋濕了一片。看到店門的時候,吳漾在心裡歎了口氣,又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沒有什麼原因的,她覺得自己今天可能不會過得很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