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鏡(十二) 他幾乎渾身都戰栗起來……(2 / 2)

我見青雲路 銀燈花樹 4285 字 8個月前

他語氣轉而低沉失落:“如今他遇見這樣的事,我這個做兄長的幫不了他,唯有接過他的擔子,好讓他歇一歇。”

王景安似乎憋悶了許久,此刻忍不住悉數吐露。臨走前,他緊張地垂首:“周姑娘,我非修士,許多事也隻能依葫蘆畫瓢地告知予你。我是個沒出息的兄長,又安的事就拜托你照料一二了。”語畢,他就要彎腰行一大禮。

周南絮眼疾手快攔住他,從容應下。

後來王景安許是怕惹眼壞了事,鮮少再來。

周南絮沒日沒夜地修煉,終於在那一天到來前恢複了原先元嬰大圓滿的修為。她沒敢繼續突破,怕天降異象,引人注目。

於是她靜待著消息,直到王景安暗中遣人來尋她。

更深露重,寒風像砂紙刮拉著她裸露的皮肉。她按照提前計劃好的路線一路飛奔向衛府。不出意外的話,王又安此刻就被關在那裡。

地牢中,精致的琉璃燈五步便有一盞,空蕩蕩的禁閉室眼下也填滿了人,竟有些擁擠。

王又安隨意曲著腿,倚靠在牆麵。身下不是地牢生硬冰冷的土石,而是整齊地鋪疊了華貴柔軟的毛皮作墊子。一旁擱置的飯菜亦是樣樣精致可口,配的碗碟都是名貴的彩琅的。

他酒菜一樣未動,隻闔目小憩。

他的母親、舅舅、姨母,還有他的表弟表妹,一個不落地來了。他們或欣慰、或擔憂、或愧疚地注視著他。而角落深處的陰影中,尚且還有一個容易為人忽視的清瘦男人。

他沉默地旁觀著。

周南絮到來時,遠遠地看到的就是一幅狀似溫情實則詭異至極的畫麵。

大概這些人不曾考慮過這樣隱秘的事會走漏了風聲,亦或是衛氏真的沒落了,從大門外一直到地牢的入口,竟隻有稀稀鬆鬆幾個普通家丁在巡守。

她輕易便進來了,但這地牢過分寬敞,她不得不努力將自己暫時隱藏在一根巨大的圓柱後麵,否則這燈火通明的,她一出麵,影子就會先行暴露。

幸而草草掃過一眼,竟沒有一個修為勝過她的。如此她隻消閉息,這群人就很難通過感知到她的靈氣波動,從而發現她的存在。

一個溫柔美麗的婦人哀哀呼喚著王又安的名字,他不理會,眼睛都不願睜開。其餘人這時也不好責怪他,隻能紛紛安慰這婦人。

周南絮有一搭沒一搭聽著,無非就是些自悲自歎之語。

她慢慢覺得心頭一寒,這些人一個個做出這副慈善無奈的模樣,仿佛王又安是個啃不動的硬石頭,一點溫情都不願給他們。

然而心硬如石的人做了犧牲的羔羊,看似柔弱善良的卻成了舉起刀的劊子手。

就在她聽得心煩之時,最邊上的清瘦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緩緩從陰影中走出。她不由呼吸一窒,一瞬間腦中閃過許多。那張熟悉的麵孔看得她情不自禁將指甲狠狠摳進掌心,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來。

那個人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短刀,從他出現起,周圍人便漸漸四散開來。

周南絮終於能徑直瞧見中間的王又安。他轉過身,背對著她,微微弓著背。他的手窸窸窣窣開始自覺褪下上衣。

她渾身緊繃,蓄勢待發。

持刀的人也動身了,閃著寒芒的刀尖一點一點逼近王又安的脊骨。旁邊圍著的人似乎不忍直視,各自避開了目光。

王又安低著頭,慢慢閉上眼睛,嘴角噙著一抹釋然的淡笑。早該如此了,他不是早就想通了嗎?

既知死,何向生?

這,就是他的命。

然而他隻聽得嗖的一聲響,他猛地睜開眼,那把本該刺進他身體的刀此時竟斜斜插進他麵前的牆壁中,刀身已沒入一半。

另一把劍此時代替了它,橫在他脖頸。

他突然想到什麼,幾乎渾身都戰栗起來。

他沿著流暢的劍身慢慢抬起頭,對上了一張布滿森寒之色的麵容。

周南絮清冷姣好的容貌在燈光的浸泡中也染上了一層豔麗的橙紅,眉眼間光若有若無地流動,灼灼其華,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透著殺氣,又莫名莊嚴。

他忽而不合時宜地記起同窗總私下戲稱她是姑射神女。

神女嗎?他默默在心中喃喃自語道。

王又安兩耳轟鳴間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唯有胸腔的心臟瘋狂地跳動。他隻能僵硬著任憑周南絮向上頂了頂劍尖,冰冷的劍貼著他溫熱的皮肉,他恍惚中覺得那塊皮肉燙得發痛。

然後他聽見她說:“你的命是我的了。”

他突然感到冷寂許久的胸腔中,有支燭火被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