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酒有些上頭,下盤有些不穩,到底花架子是有的。
一柄長刀加上刀柄二十斤重,在室內舞出呼呼的風聲。
最後一個收勢,刀劍穩穩地停在華九肩膀前。華九抬手,虛虛地掩住了碗口,不讓灰落進碗裡。刀鋒就割破了華九的袖子。
清玓放下刀,卻被華九接過。他把刀放在桌上,又推盞起身,從刀架上取下另一柄刀,並排放在一起。
華九的手很粗糙,骨節粗大,手上有一道長疤,顏色已經淡了,似乎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你可知道這兩柄刀的區彆?”
清玓仔細看了看,刀還都沒有磨過,刀身上有斑駁細密的花紋。看質地似乎一模一樣。也就是花紋稀疏上有些差彆。
“鍛刀有幾道工序,你們剛進來的時候學的練火候,還隻是起步,雖然辛苦,但也是基本功。”
“都說鍛刀人低賤,可你若是真心想學鍛刀,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一鍛二折三焊,一把刀至少千次錘煉,才能棄鐵成鋼,但是剛而易折,因此又要反碳。……最後一道是磨。這裡麵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你如今還在練火候,過幾日,我帶你去選料。”
華九很少一次說那麼多話,他停了停,開始自斟自飲,眼睛亮晶晶,隻是不看向清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華師傅,指點我鍛刀吧。”清玓說。
“我不是正在指點你?”
清玓覺得華九在故意同自己繞彎子,她雖然有點醉了,可她又不傻:“我要鍛煙骨刺。我想知道煙骨刺的鍛法。”
漠北十六州,乃至舉國三十九行省,能出煙骨刺這樣的刀的就隻有這漠北這一家鍛刀堂。
大家隻道漠北有一家鍛刀堂能出煙骨刺,卻不知道這鍛刀秘法隻有眼前這一個人知道。
華九就笑了:“鍛刀哪有什麼秘傳的法子。世上打鐵的那麼多,總能撞對幾個。也就是火候上,砧法上,淬火上有點差彆。但是能不能出一把名刀,最險的一點在於碳。”
清玓眼前一亮,她知道華九說到點子上了。
“這麼一點差彆,我不說,你們鑽一年,鑽十年,鑽破頭也未必能琢磨出來。”華九又給自己滿上一碗酒,“可我若說了,往後這大雍儘是精鋼利器……”
清玓打斷他:“大雍儘是精鋼利器,便能外抗強敵,內安叛亂,不好麼?”
“好是好,可是到那時候,我的活路在哪裡呢。”華九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有無限涼意,“大雍可不缺打鐵的人。”
清玓想,天下之大,何談沒有活路這事。若是您將鍛刀之術傳給了我,將來我絕對不會少您一口飯吃。
可是她沒有說。她恍惚知道,華九要的答案不是這個。
華九輕笑了一聲,低頭喝酒,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