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劉大夫,清玓上前堂替華九告假。在前堂兜了一個大圈子,也沒有找到石管事,隻好又來經算處問時燈。
“華師傅受傷了?”時燈驚訝地說,“嚴重嗎?”
清玓想了想劉大夫的囑咐,搖了搖頭:“一個月內是不能碰刀了。”
時燈說:“那歇一歇也好,近日也沒有很急的單子。”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頭不自覺地皺著,一股犯愁的神情。
清玓擰著脖子四下打量了一圈,問:“石管事也不在你這裡麼?”
這個院子比前幾日她來時,更加清冷了一些。原先隻是幾扇門上落了鎖,現在卻隻剩兩扇門是開著的了。明明還是夏末,院子裡卻顯出一股蕭索的氣息來。
“石管事一大早就去後堂了。這事我同他說便好了。”
清玓問:“他去後堂做什麼?”
早知道他在後堂,她就不必來前麵兜這麼大一個圈子。
時燈說:“談心。”
“找誰談心?”
時燈低下頭,小聲說:“鍛刀堂要活下去,就要砍掉四成的人手。他去同那些師傅們談心。”
“四成。”清玓輕聲重複了一下,這幾乎是一個壯士斷腕的決定了。
終於到了這一天了。剛才她在前堂到處轉悠著找石袛的時候,就發現了,前堂一半的院子都空了。
前堂已經走了一多半的人,而現在的形勢看起來並沒有好轉,連後堂的人也要開始砍掉了。
清玓說:“鍛刀的師傅們都是鍛刀堂的根基。”如果情非得已必須要砍,她會砍掉鍛刀堂其餘的分支產業,但是鍛刀師傅們,她想都留住。
時燈點點頭,“我明白……我明白的。可是沒有新的單子進來,這麼多人吃飯,每一天都是錢。”
清玓沉吟著說:“那有沒有什麼珠寶字畫,可以做抵押的,先貸一筆水錢周轉也好。”
“能質押的都質押出去了。”時燈難過地說,“石管事連他最喜歡的一塊古硯都當了。”
“那地皮呢?”
“府軍的地,碰不得的。”時燈嚴肅了起來。隻怕碰了,才正中某些人的下懷。
這樣的事情,她遇上了,也隻能是這幾個辦法了。清玓看著時燈憂慮的神情,也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時燈悶悶地說:“我們同期進來的六個人,有三個要走了。”他把小撲滿攬過來抱在懷裡,把下巴擱在上麵,“他們大概是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
作為賬房,砍人手這個決策,他必然是全程參與的。可是清玓並不擅長安慰人,對於時燈的難過和自責,她毫無辦法。
沉默良久,她隻好伸出手去,像摸小狗一樣呼嚕了一把時燈的腦袋。
時燈趴在桌上歪著腦袋看她。
清玓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這個消息,後堂的師傅們似乎還不知道,還在兢兢業業鍛刀。壓住消息是沒錯的,但紙總會有包不住火的那天。
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馬蹄聲到了近前,並沒有減速,而是直直地踏進院子裡來。
清玓和時燈出門去看。隻見院子裡跪倒了一片。
院中,一個女子正勒住白馬。
清玓靜靜打量了一下她。她個子很高,劍眉之下一雙細長多情的眼睛。寬束腰的銀白色騎馬裝下,更顯得英氣逼人。
時燈一見她,就低下頭:“李夫人。”
她掃了一眼時燈:“石袛呢?”
時燈說:“石管事正在後堂,在下這就去叫他。”
她擺擺手:“不必了。我取完刀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