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婆子同石阿嬤是同一批進府的,後來兩人又都是乾的守門差事,兩個老姐妹這些年感情一直不錯。
石榴過去時他們一家人正在倒座房裡吃飯。
“五姐兒,你怎麼過來了?”
趙婆子不免驚訝。
趙婆子有時閒了會去找石阿嬤吃兩杯酒,認得石榴和石小弟。
“趙婆婆,我有事想問您,可否打攪您一會子。”
“你這孩子,太見外了。”
說罷擱下碗筷,引她去了自己睡覺的屋子。
“趙婆婆,今天您這有沒有抬出去的?”
趙婆子雖疑惑,但還是答了,“早晨天不亮有一個丫頭被抬出去的,怎麼,是你認識的?”
聽到和被證實是兩碼事,石榴以為自己是哭不出來的,可當聽到趙婆子說出來後,眼眶已經紅了。
“趙婆婆,您可親眼看到那屍體了?我四姐姐她……”
石榴哽咽著說不流暢,趙婆子臉色一沉,“早晨是我兩個孫子在守門,我未曾親眼見過,我去叫他們來。”
趙甲和趙乙十七八歲的模樣,生得憨厚,進來看到石榴臉都紅了。
他們做這樣的差事,少有女子願意親近他們,甭論內院的丫頭,況又是這般好看的,兩人緊張得手和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裡才好。
“今早抬出去的兩個你們可看到了?都一一說來,半點都不能漏過。”
兄弟二人依言說來。
趙甲道:“今日抬出去的是個女子,裹著草席,臉上蒙了黑布,看不清模樣,抬出來的人是二房的,說是得了急症去的,我們也沒敢多問。”
做這個差事要想長久,就得學會裝聾作啞,不多嘴多舌,這是趙家能乾幾十年的原則。
趙乙道:“露出來的裙角是藍色,上麵繡有蝴蝶,跟活的一樣,我覺得新奇便多看了兩眼。”
是樓月那條繡著蝴蝶的藍色緙絲雲錦裙,之前迎娣穿著它爬上了朱四的床,這裙子便對她意義不凡,成了通房丫頭後用一條新的更名貴的裙子同樓月換了去。
石榴的心已經墜入穀底。
趙乙又道:“噢對了,開門出去時吹了陣風,掀起了一角黑布,我看到那女屍脖子上有勒痕,想來是吊死的或……”
後麵的話趙乙沒說,閉上了嘴巴。
迎娣不可能是自殺,那就是被人勒死的!
石榴吃驚,騰的站起來。
高門大戶哪家沒有幾件見不得人的私事,每年總有幾個從這抬出去的,趙婆子很清楚。
“今天的事你們兩個誰也不準說出去,叫我知道了仔細你們的皮,好了,快回去當差吧。”
趙甲趙乙連連稱是,一齊退了出去。
趙婆子又轉身拉著石榴坐下,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好孩子,我和你阿嬤要好,你就跟我親孫女似的,我跟你說些話,你要牢牢記著。”
“這後宅啊女人多,女人一多難免生事,特彆是二房,老的小的,都是一屋子鶯鶯燕燕,你姐姐要麼是得罪了人,要麼是撞了事了,二太太既說是得了急症,那便是不願讓人知道緣由,你們姐妹情深,但你也彆犯傻事,主子說是急症,那就隻能是急症。”
石榴在二十一世紀的法製社會生活了三十年,根本做不到漠視一條生命被殺害,何況還是她這具身體的親姐姐,更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抖著聲音顫聲問道,
“趙婆婆,難道就沒有公正嗎?”
趙婆子歎了口氣,“傻孩子,我們這樣的人天生就是賤命,主子要殺要剮都合理合法,就是告到聖人麵前也是這個理。”
石榴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東院的,將自己埋在被子裡怔怔發愣。
不過小半日的功夫,念娣嘴裡已經燎泡了,不複往日穩重的模樣,跌跌撞撞的過來找石榴。
姐妹倆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各自沉思。
念娣在劉媽媽那裡沒得著好,雖說她素日裡得劉媽媽幾分青眼,當她求上去時,劉媽媽是這樣說的。
“念娣,平日裡我見你是個穩重的才對你高看兩眼,今天真是讓我失望,不說太太現在是什麼情況,二太太既然下令了不許嚼舌根,她是主子我是奴才,我又怎麼敢違令去打聽,何況你妹妹是二房的人,那邊也說了是急症去的,難不成你覺得是二太太害了你妹妹?”
劉媽媽臉上有三分不屑,三分輕蔑,三分怒意,一分失望。
念娣也品得出劉媽媽話裡的意思。
你一個奴才,散去問主子的不是?
隻她同迎娣姐妹情深,見不得她就這般不明不白死了,想要個清楚明白。
到底人微言輕,死了也就死了。
而石榴此時此刻才真切認識到自己的身份地位。
她不過是一草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