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三) 她像一條瀕死的魚,一瞬間……(2 / 2)

折獄錄 燭淚落時 3869 字 8個月前

秦薑的眼前還是花的,顫抖著踢開死屍,抖若篩糠地發出了幾聲烏鴉一樣的嘶鳴。

她摸索著跪過去,看到那隻頹然墜下的慘白的手,便握了上去,像救命稻草一樣,將它握在手心,但對方生冷如冰,她汲取不到一絲溫暖,隻有淚滴在兩隻手之間洇開,和她受傷幼獸一般的嗚咽,在空寂的腥苦藥味中,一層層泛起漣漪。

那雙眼眨了一下,世界坍塌、重生。

很多年後,他都還記得,少女柔軟的發頂,觸感溫暖到不可思議,陰陽兩隔,本該入黃泉的已死之人,就這樣被一隻手拉回來,在他手心中的哭泣,和暖而複涼的淚水,像極了出生時,和母親的第一次分離。

生命在踏著苦、血與淚的灰燼殘垣中,從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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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到了。”

思緒被拉回來時,秦薑發現自己的手正在摩挲著脖子。

那次瀕死的經曆讓她的回憶有些模糊,她已經記不太清是怎麼回家、怎麼處理屍體,哥哥怎樣懺悔,但還記得那人的臉,他的眼睛,冰涼的手,和又苦又腥的藥味。

剛剛那個蘇大夫,他看到自己了嗎?他是不是有衝自己微笑?他……

認出她了嗎?

秦薑搖搖頭,天地之大,怎會找不到兩個相似的人?況遠隔千裡,同一個人怎麼會碰巧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

她整理心神,下轎而去。

陶府大開中門,鋪下紅氈,鼓樂夾道,陶老太爺親自相迎作陪,幾房的長輩都陪著笑臉,歡迎首次登門的新縣令。

秦薑不慣這種虛情假意的熱鬨氛圍,總之他們說,她就微笑。

所有人都覺得新縣令的脾氣很不錯。

秦薑的官服隻是最末的藏青色,不憑心,哪怕憑著官服而論,異地外調的芝麻小官對上地頭蛇一樣的世家大族,她除了微笑還能做什麼呢?

所以她學著秦薊的模樣微笑,笑得臉發僵,也不敢鬆懈一分。

直待快到中午,迎來了相邀的筵席。

席間,她終於看見了傳說“久在病榻”的疑犯陶擎風的真容。他先為自己的病向秦薑告罪,聲音虛弱、麵帶病色,不過旁邊照常不能缺少美貌丫鬟布菜斟酒、殷勤伺候。

都說清酒紅人麵,不過陶擎風臉很白,哪怕飲了好幾杯,臉色也還是那麼白。

麵如傅粉。

不是誇獎,是真的好像敷了粉。

“陶公子,你這病果然奇怪,為何臉色蒼白,脖子卻紅了呢?”她十分擔憂。

陶擎風第一反應是去摸自己的脖子。

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多謝大人關心,晚生自來如此,臉色是好不了的。”

他爹陶公這時道:“心疾未愈,不可多飲。”

於是陶擎風隻得放下了即將入喉的甘甜醇酒,並向秦薑歉意地拱手。

就這樣的腦子,秦薑實在不明白,這個世家大族是如何在本地盤根百年的。

酒色之徒,名不虛傳。

她把話題引到謀殺案上來。

陶擎風道:“我與亡妻伉儷雖不過半年,但也是真情實意。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亡妻雖百般好,卻有一樣,有好妒之名。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她卻屢屢為此與我慪氣,後雖歸家,卻也是為了靜心養胎,並不如外頭所傳,被休回家。”

秦薑問:“那你可曾去探望?”

“這……說來慚愧,亡妻曾說,看到我就動胎氣,故遲遲未敢探望。”

“可有人曾看見,令妻身亡前一日,你曾在城北漪園與之相見,可有此事?”

陶擎風沉默半晌,答道:“確有此事。但未說上兩句,就又因瑣事相爭,我負氣而去。若是知道她會一時想不開,唉,我……”

“想不開?”秦薑反問:“謝家告公子殺妻之罪,若你為自己辯解,為何說她想不開,而不是係彆人所害?”

陶公又插話:“我兒太過莽撞,又心直口快,大人恕他言語失當之過……”

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彆人講話,這就很討厭了。

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很想堵住兒子的嘴,但顯然他兒沒這個眼力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