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五) 他頂多是一根殘藤上的爛黃……(2 / 2)

折獄錄 燭淚落時 3849 字 8個月前

她手臂比了個圈,臉上有擔憂的神采。

“倒是沒有再自殘,但說出來的話卻很嚇人。一日,她忽然與我說,看見了兩個大娘的亡魂,說她們都大著肚子,讓她來陪她們,把奴婢嚇得不行。”

謝蘅口中的“兩個大娘”,指的便是她爹生前先後娶的兩位夫人,名義上,都是她的母親。

“就算繼夫人真的被休,奴婢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屍兩命,就常讓她在院子裡曬太陽,奴婢陪著聊天。其實說到底,繼夫人挺好的,一次見奴婢頭疼,還賞了奴婢一個珠子,說戴在身上可禦風寒,您彆說,還真挺好用的。奴婢發現,隻要隨身戴著它,夜間就能安眠。”

“什麼樣的珠子?讓本官瞧瞧。”秦薑道。

雙雁道:“沒啦。奴婢把它織成一個暗袋,縫在繼夫人枕頭一角,後來一些天,她果真氣色好了些,也能多吃些東西了。不過奴婢——就又經常做噩夢了。”

秦薑正思想著,雙雁又想到了什麼,補充道:“大人可是覺得這珠子神奇?奴婢也這麼覺得呢,還問過繼夫人,繼夫人說,這是南海中一種大魚腹中的東西,叫做鯤卵,是她一個友人在南海誤入鯤腹,九死一生後逃出生天而帶出來的,有解毒清神的奇效。奴婢問繼夫人自己為何不戴,繼夫人卻說,怕睹物思人……”

秦薑若有所思,“睹物,思人?”

“所以啊,無論是否真如流言所傳,繼夫人肚子裡懷的是……”雙雁略過了“野種”這個詞,轉而道:“她心中之人,必然不是我們少爺。奴婢推測,這是一段有緣無分的過往。”

秦薑若有所思,切入正題:“那本官推測,你心中之人,也未必是陶公子,否則也不會信誓旦旦,說他是凶手。”

雙雁急了,忙道:“千真萬確,奴婢有證據!”

她從懷中取出一方係成一團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解開,裡麵是個紙包。在秦薑探究的目光下打開——是一小撮研磨得細細的粉末。

“這是墮胎的藥粉。”雙雁道。

秦薑略聞了聞,確有一股淡淡的藥味,但她於藥理不通,並不能聞出是否有墮胎的功效,於是問:“你為何藏有此藥?”

“這不是奴婢的,”雙雁道:“是臨走前,少爺偷偷塞給奴婢,讓奴婢下在繼夫人的飯菜裡的。少爺是個最要麵子的人,他絕對忍受不了被嘲笑當了王八,所以寧肯錯殺,也不要這個孩子。”

秦薑點頭,“那麼,你下了藥?”

雙雁忙擺手,“奴婢哪敢啊!夫人身子那麼差,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都不一定,若是喝下這墮胎藥,怕不是當時就歸天了!”

秦薑略掀了掀那紙包,冷哼一聲,重新包好,卻揣在了自己懷中,盯著她,“你們少爺從哪裡得來的藥粉?”

“……少爺說,是自家藥鋪裡抓的藥。”

“自家藥鋪……”秦薑拆穿她的小把戲,道:“你沒有親自抓過藥吧?你可知藥鋪包藥,要麼用特製的厚黃紙,要麼直接用藥方紙?你這是什麼?”

雙雁拿來包藥的,是半張時下閨房女子間流行的,被稱為“香雲箋”的信紙,顏色略黃,卻淡雅輕薄,恐怕是她從謝蘅那兒順來的。

為何不用原本的包藥紙?

“因為你隻剩下這麼一些藥粉,若還用原本那張包著,很容易被人發現藥量過少。”秦薑替她答道。

雙雁磕頭如搗蒜,麵有懼色,告饒辯解,“大人明察秋毫,雙雁不敢了!雙雁、奴婢的確說了謊,隻怕大人大人責罰,才那麼說……奴婢的確下了一、一點點……”

在秦薑銳利的眼神中,不情願地改口:“下了……一半……”

被盯得脊背發寒,又擠出一句:“第一次下了一半,第、第二次下了一半的一半……”

見秦薑依舊不信,便急道:“真的!真的沒有再多了!就下了兩次,一次在半月前,一次在十天前,隻因繼夫人氣色好了一些,奴婢覺得她能熬得住,但到底害怕,就下了一半;沒想到繼夫人吃喝如常,況少爺那邊也派人來催,奴婢便又追加了一些,可是繼夫人還是沒反應。奴婢還想藥鋪的夥計是不是抓錯藥了……”

有點聰明,有點愚蠢,又有點善良但不多,雖然很有上進心,但多思多慮的雙雁姑娘正是因為這個小秘密,在繼夫人死後,擔心自己在成為少爺第十二房妾室之前,就被他滅了口,故此撒嬌耍橫,求得陶擎風讓她在席上露一露麵,並成功——或是自以為成功——抓住了秦縣令這根救命稻草。

哪怕這縣令是個糟老頭子,為了保命,她也認了;況且大人還是個翩翩俊美的少年郎,讓人心蕩神迷,與之相比,有著十一個妾、五六個通房、七八個外室、一堆青樓相好、數名有染的仆婦的陶少爺算個什麼?頂多是一根殘藤上的爛黃瓜而已——還是結不出瓜籽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