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薑瞥了他一眼,忽而問:“我倒是好奇,你又曾遇到過什麼樣的女子?”
蘇吳哂笑,但卻也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而後回答:“多是些使刀拿槍的,也有閨閣弱質——不多;有耽於兒女私情,全不顧身邊人的,也有以家國為重,舍身取義的女子。”
她點頭稱是,“女兒之間的情誼本不輸男子,譬如桃枝與凝香。桃枝擔心妹妹,不忍她去泉州那麼遠的地方,因此設計與之調換;凝香出得莊去,仍心中惦念姐姐,求許舉人為她尋姊。”
兩人一麵說著,一麵來到了三絕書齋。
距離上一次來,已經將近半年,這書齋還是擠擠挨挨的門麵,夥計來來往往,不熱情也不冷淡,隻是向幾人拱了拱手。
秦薑讓捕快們在外等候,自己和蘇吳進得書齋。和上次一樣,依舊往裡間而去,夥計收了玉箸,塞進陰陽青鳥之中,又記錄了家住何處,便讓她回去等候消息。
“短則幾日,長則數月,一有回應,我們便會派人知會。”他道。
秦薑大失所望,出來後,對蘇吳道:“我以為江湖人之間傳遞消息,會比驛吏快一些。”
蘇吳好笑,解釋道:“江湖斥候,其成員往往居無定所,頭目更難以捉摸行蹤。如今有三絕書齋半明麵地做傳書遞簡的生意,聯絡起來,已經比以前簡便太多。”
秦薑半信半疑,“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為我是個大夫。”上馬前,蘇吳給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夫嘛,與打打殺殺的江湖人接觸最多,知道的自然也多了。”
兩人邊走邊聊,才拐過路口,三絕書齋的夥計便匆匆追上了他們,恭恭敬敬道:“公子,您的回信到了。”
秦薑:“不是說短則幾日,長則數月?”
夥計微笑:“通常的確如此。”
她又看看蘇吳,蘇吳摸了摸好看的鼻子。
回信隻有一截短短的竹筒。她將裡麵的紙條抽出來,看著上麵幾個小字,依舊覺得非常草率。
“戌時三刻,啼鶯棹。”她一字一字念出來,“這算什麼回信?”
啼鶯棹是西城河上一艘花船的名字。
再問夥計,對方卻一問三不知。秦薑隻得揣著紙條,納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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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城的主河道——秀河之上,大大小小的船隻來往穿梭,白日裡忙活的大多是窄長的烏篷船,一人撐槔,點岸即離,也有稍大的漕運船隻,載著大包小裹,偶爾也載客人經過。但若說哪種船隻最豪華、最精致,那必定是西河道上的花船。
花船的生意都在晚上。月上柳梢,街市關張了,西城反倒喧鬨起來。河麵上燈光映著波光,人聲伴著樂聲。時常有穿著華裝豔服的姑娘在河畔攬客,招呼人榻上過河的小船,載著來尋開心的客人,渡去河心的畫舫。
啼鶯棹便是眾花船裡的其中之一。
這晚,啼鶯棹迎來了兩位新客。一個長相陰柔,唇紅齒白,另一個修眉俊眼,湛然若神。兩人皆是富家公子打扮,鴇兒娘歡天喜地將兩人迎上船,剛要推薦姑娘,便見矮些的那個從懷裡取出兩根玉箸,遞了過來。
這當然不是渡夜資——就算是,鴇兒娘也不敢收。
她塗脂抹粉的臉上,綻開了花一樣的笑容,恭敬而殷勤,“原來是貴客,請跟我來。”
兩位貴客自然是秦薑與蘇吳。
秦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由得好奇打量。啼鶯棹很大,甚至與一般的客棧酒館沒有分彆,隻不過將小樓蓋在了堅實的大船上。船身彩色幔帳隨風輕揚,雕梁畫棟,絲竹管弦不絕於耳。一樓有舞姬表演,並設下好茶好酒,供人評頭論足,二樓有酒宴廂房,陳設華麗。樓上樓下熱鬨非凡,常有姑娘陪著恩客進進出出,談笑自若。
鴇兒娘帶兩人上了樓,尋到最豪華的一間,通傳後便請兩人進去。
秦薑對這類江湖聯絡並不太了解,看了看蘇吳,對方回了一個“放心”眼神。她不再猶疑,推門進去。
迎麵架著一扇美人娟畫屏,轉過屏風,但見羅綺彩繡,幔帳金鉤,漆雕的幾案和桌椅雅潔整齊,地上鋪著薑黃絳紅的牡丹絨毯,一道湘妃竹簾兩邊挽起,露出更裡間的閨閣陳設,顯然是哪個花娘的房間。
一人身著錦繡,玉箸發冠,從湘妃簾後踱步出來,見了兩人,很是隨意,比了個“請坐”的手勢,“清晨剛分彆,不想你們晚上就找過來,果然有點本事。”
秦薑瞪大了眼,“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