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收看了眼晏泠音,她輕點了下頭。他又瞥過眼去看阿承,正巧同他對上了目光。
形勢所迫。幾秒後,阿承也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嘯風四起,兩道身影已如利箭般射了出去。
這不是一場輕鬆的仗。八道身影皆飄忽如遊魂,迅捷而沉默地纏鬥在一處。晏泠音早已辨不清誰是誰,哪怕她看得再仔細,隔著雨幕,也隻能偶爾覷見一串揚起的血珠。
她幫不上忙的。該走了。
晏泠音攥緊了手,掌心裡那些不能經水的傷口早開始隱隱作痛。在這樣的大雨裡光是睜開眼都十分艱難,她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過身疾走起來。
為了查夏老伯那件事,她費了大力氣拿到殷宅的布局圖,卻不想用在了此刻。
再往前繞一段,便是殷若瑾的臥房。
悶雷的轟鳴就響在頭頂,狂風囂叫,似要把地上的一切都連根拔起。晏泠音一向不喜歡雨天,不喜歡那種潮濕的、仿佛長了觸角的綿密空氣,可站在這場仲夏的暴雨中時,她卻嗅到了一絲久違的味道。
自由。
她是被囚於籠中的雀鳥,此時卻隔著鐵柵,用血肉模糊的翅膀,觸碰到了令人戰栗的廣闊天地。
她想要跑,想要叫喊,想要站在最高的山巔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但她隻是抿住了唇,拉緊了被雨浸濕的衣襟。
已經能看到那方栽著花木的小院了,明黃的燭光從窗扇中透了出來。晏泠音朝它走了幾步,卻忽然直覺哪裡不太對勁。
背後有人!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閃身避往一旁,一隻短箭堪堪擦著她的肩膀飛過,撕下了半片布料,輕顫著釘在了不遠處的地麵上。
殷宅的侍衛,到底是被驚動了。
晏泠音屏住了呼吸。她閃身進了小院,緊貼住黏濕冰涼的院牆,悄無聲息地挪到了一隻水缸後麵。缸中養著的蓮花已被暴雨打得耷拉下來,在水麵上驚疑不定地顫動著。
這裡是視線死角,天色還暗著,隻要侍衛不近前查看,多少能躲上一陣。晏泠音扶著缸沿,正要矮下身去,垂在身側的右手卻忽然被握住了。
她心臟狂跳,硬生生地把那聲驚呼壓了回去。
借著窗扇裡透出的微弱光線,晏泠音回身看見了那個人。兩人的目光對上時,連疾驟砸落的雨都像是停滯了一瞬。
她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好巧。”
她知道自己的臉色定然白得像鬼,但蘇覓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沒戴麵具,燈光在他臉上暈開一小團暖色,更襯得那兩片薄唇紙一般煞白。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身上太冷了,竟覺得蘇覓的手也帶了點微溫。他避開了她掌心未愈的傷口,虛虛握上了她的手腕。
“怎麼這就碰了水,”他眉間蹙起,嗓音卻是輕輕柔柔的,“會落疤的。”
晏泠音把手往回抽,沒抽動,那人的力氣出乎尋常地大。他那雙細長的狐狸眼中黑白分明,平時總是微揚著的眼尾此刻卻垂落下來,看著有些悶悶不樂。
晏泠音覺得他可能瘋了。
怕惹出動靜,她一時不便再掙紮,隻能先緊挨著蘇覓蹲下身。他和她一樣渾身是雨,罩衫連著裡衣,都被雨浸得沉甸甸的。
“傘吹壞了,”他輕聲向晏泠音解釋,“不然就給姑娘撐了。”
他今日說話奇怪,晏泠音心下隱有不安。兩人貼得近了,她才感覺到那具身體的溫度不太正常。
“你在發燒?”她抬手去觸蘇覓的額溫,同時亦發覺,他雙頰的暖色似乎不隻是因為燈光映照。
她的手又濕又冷,但蘇覓沒有躲讓,甚至還微微仰臉配合她的動作,顯得相當乖巧。
“不能進去,找機會往外跑。”他的氣息也很燙,微微偏頭時,那片溫熱就噴在她的耳側,“裡麵有人。”
他還沒燒糊塗,起碼知道她為什麼來。
但是他呢,他又是為何而來?
“看一眼殷娘子,”晏泠音邊掰他的手指邊咬牙,“我就走。”
指腹相接的時候,蘇覓的身子僵了一下,可下一秒,他卻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緊了:“她被人下了毒,但現在已無大礙,你彆擔心。”
……誰信呢,他會演,殷若瑾的病本就是他一手策劃的,賊喊捉賊的話卻張口就來。
晏泠音偏過頭看他,那張蒼白秀美的臉上泛著潮紅,被暴雨衝刷著,更顯得豔如桃李。
“彆擔心啊。”他恍似沒有看出她眼中的懷疑,凝望著她的雙眸,溫聲重複了一遍,“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