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了風,枯枝輕輕顫抖,簌簌如雨,滿地黃葉。
宣止盈凝望著宣默的眼,炙熱的視線幾乎要洞穿了他。
宣默視若無睹,拿指背蹭了蹭她臉,滿意道:“還是這樣好看些。”
宣止盈咬緊腮幫子,再次用力:“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風改了方向,飄葉如箭劈裡啪啦的砸在門板上。
喉嚨被她鉗緊,呼吸越發艱難,宣默抓住她的胳膊強笑:“要、要死了的……是你。”
下一刻,他被宣止盈甩在一旁,空氣猛地灌進心肺,宣默跌坐在地上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咳。
光線透過薄紙落入屋內,宣止盈半邊身子沐浴在光中,影子拉的又纖細又長。
宣默眸底泛起陰狠,卻又瞬間平息,快的好像是她的錯覺。
宣止盈不再追究宣默的試探之舉,環胸站著,直截了當地問他:“你知道什麼?”
宣默徐徐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頂著那張風流奪魂的臉,笑得無辜。
“都是巧合。巧合地將迷香當作驅蟲香點燃,巧合地探了探你的脈,巧合地取了點你的血,巧合地翻了翻你的包袱……”
宣止盈聚神輕嗅,終於聞見一縷極淡的香氣。
她竟然連嗅覺都開始弱化了嗎?
“彆廢話了,你要什麼?”
宣默終於露出了他的獠牙:“活蠱蠱術。”
他果然知道!
宣止盈一字一句地強調:“我姓周。”
接收到警告的宣默輕輕一笑,也沒揭穿她:“姓周就姓周,活蠱又不是沒有小姓氏,天底下也不是所有姓宣的都會活蠱。”
他指了指自己,笑眸中滿是算計:“身中劇毒命不久矣,不趁早找個山清水秀的當埋骨之地,千裡迢迢的從吳入尹,想必不是報恩就是報仇。”
他怎麼——
“可白果說你不曾探聽過誰人消息,我猜八成還是報仇吧。”
宣止盈不接招,冷笑道:“窮鄉僻壤待久了,想見見姚京盛世繁華,不行嗎?”
“行行行,可全力準備卉羅司又是何意?總不會是臨到死了還想掙個功名吧?”宣默眼底全是掌控全局的了然,撫掌大笑:“你不如痛快些承認,咱們也好談談下一步。”
前日他醒來時聽見自己自表同族身份,眼中分明有驚愕,兩日時光就摸清了她的來意,甚至主動暴露這般神鬼技能誘她上鉤,步步為營,縝密的可怕。
宣止盈暗中提高警惕:“說具體些。”
宣默道:“你將所學的蠱術交於我,我以改容術作換。”
宣止盈即刻拒絕:“不可能,就算是與宣家養蠱手法相似的周家,學起來少說也要十年。”
半年她就死了。
宣默輕笑:“周姑娘你誤會了,我說的是心法。”
完整的蠱術包括心法和養蠱,心法是曆代蠱師養蠱後的心得,換句話說是他們所悟出的蠱術世界的運轉法則,並不集中在個體,而是一種觀念。
比如,假帝死前曾留下的一句——混沌自分天地,萬蟲相鬥成蠱,萬人相鬥稱帝。
她也是貫徹了這句話,將自己當蠱跳入萬人中廝殺。
若是宣默問的是諸蠱起末,她自然當拒絕,可若是心得……
宣止盈抬眸問他:“要這個乾什麼?”
宣默不答反笑:“這就是我的事了,你隻需要一條條寫清楚交給我就行。”
宣止盈猶豫片刻:“成交。”
宣默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
看樣子,她的確是要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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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四,微雨。
皇城外,參加卉羅司選擢的女子排成長隊,千百把傘麵在空中綻放。其中不乏官家女子,乘著華貴的馬車,姍姍而來。
陳照月早預料到今日盛況,求了徐舒暫撥用於調教宮女的惠芳庭、綴翠庭用作考核。
西衛門外,臨時抽調的大監一一核對入考女子的戶籍、黃冊。
宣止盈從白今紓那處買了張戶籍,對著黃冊中所提做了些改動,如今的臉與原先的已有大不同。大監看了眼後,放她進去了。
順著人流往裡走,行至度思門,門下侍衛要她們解釵卸利,避免混入刺客。
宣止盈入尹後入鄉隨俗,棄了原先的小辮,換做單髻,脫簪後發絲散亂,她撕了節衣袖綁了個長辮。
終於到了宮內,宣止盈被分到惠芳庭。庭外設有幾間帷帳,需得嬤嬤搜身後才能進場,避免夾帶。
正準備入庭時,忽的一個穿著鴉青花服的女子進來,搜身的嬤嬤忙停下手裡的活,朝她恭敬道:“白同知。”
白桑點頭,而後低聲與詢問她們什麼。
嬤嬤們聽完後點頭,答道:“有兩個。”
說罷在人群中遙遙點了二人,宣止盈便在其中。
白桑讓她們跟上,帶著往外走。
綴翠庭外也是如此,不過後麵隻跟了一個人。
白桑同她們道:“跟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