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哢嚓,嘶溜嘶溜——”
半夢半醒之間,耳畔傳來了吭哧吭哧的啃嚼聲,清甜的瓜香味兒一直往他的鼻子裡鑽。
聽到熟悉的動靜,丁鵬連眼睛都沒睜,嘴角的笑意卻藏不住了。
他調侃道:“又吃甜瓜?小心鬨肚子。”
說罷,他睜開眼睛,果然瞧見了下巴黏著甜瓜籽的白衣女子,正坐在窗台上晃蕩著腿。
她敷衍地搖晃著腦袋,手中還捏著半塊翡翠綠的瓜瓤。
迎上他含笑的目光,葉夕顏側過身,一把將瓜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右手虛掩著口鼻,快速銷毀當事瓜。
欲蓋彌彰。
他心裡酥麻麻的,手也癢癢的,總想捏一捏她肉嘟嘟的臉,憋著笑意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葉夕顏抹了抹嘴,視線在他的臉上逡巡,見他臉色並不明潤,隱隱透著憔悴的黯白,不由皺了皺眉:“你臉色好差,還是渾身難受麼?”
直到昨夜,他才遲遲地蘇醒過來。
見他精神不濟,屋裡還點燃了一炷仙子香,據花無缺所說,此香驅毒的功效不亞於素女丹。
可他的臉色很差,未見顯著的起色。
“沒什麼大礙。”丁鵬勉強一笑,情緒低落下來。
他不是身體難受,而是心裡難受。
夜深人靜時,碧蛇郎君那一張猙獰的嘴臉,總會在他的腦海中循環往複。
每每想起當時的情形,一種瀕死的恐懼感便扼住了他的心臟。
偏偏這麼危險的惡人,隻是效命於幕後之人的一條走狗。
連一條走狗都可以威脅到他的性命。
偏偏這麼凶狠的走狗,在夕顏的傘劍之下,被逼得毫無招架之力。
他自嘲地笑了笑,低頭摩挲著腰帶。
這條褪色的腰帶裡藏著“天外流星”的劍譜,他瀕死之際,曾想過將劍譜托付給夕顏的。
如今想來,虧得他當時來不及說“遺言”,否則……
“想什麼呢?”
“沒什麼。”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搖飛了腦海中的愁思。
葉夕顏跳下窗台:“我扶你起來。”
“不必,我自己來吧。”
不願被她看到自己的虛弱,丁鵬強撐著起身,可剜過肉的右臂沒什麼知覺,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一雙素白的玉手,趕快攬過了他的肩膀。
她趕緊彎下腰,輕手輕腳的,小心地扶他坐了起來,又取了一隻軟枕,墊在他的背後。
“逞強!”抬手彈了個腦瓜崩,她下手沒輕重,差點給丁鵬彈得躺回去。
呲牙咧嘴地揉著額頭,丁鵬老實地聽著她在耳邊絮絮叨叨。
“這兩天呢,就由我來照顧你,”葉夕顏替他掖好絲被,嘴巴像炒豆子似的,“等你好了,咱倆立馬就走,不要給人家移花宮添麻煩了……”
不對勁。
移花宮對她有恩,她的態度卻像在避洪水猛獸似的。
這不像是她的作風。
丁鵬放下手,深深地凝視著她。
心虛地低下頭,葉夕顏不敢和他對視:“你看我乾什麼?”
“我已經知道了。”他編了個謊。
她偏頭看向他,理直氣壯地昂著頭:“……你能知道什麼?我還怕你知道不成?”
丁鵬沒有應聲,隻是悲傷地望著她,直到把她看到手足無措。
“移花宮欺負你了。”他低下頭,聲音裡是化不開的沮喪,“隻怪我不中用,拖你的後腿了……”
葉夕顏一怔,連忙擺了擺手,“沒有人欺負我!”
見他一副窩囊樣子,又趕緊扒拉他的腦袋,“哎呦,你不要胡思亂想。”
扒拉老半天,好不容易將他的臉扒拉過來,卻見他上牙咬著下嘴唇,憋笑憋得渾身顫抖。
“去你的!”她吹胡子瞪眼,掄起拳頭就要揍他。
“饒命,大王饒命!”丁鵬喘著粗氣,笑倒在了軟枕上。
看到他終於露出了笑靨,葉夕顏鬆了口氣,心頭上沉甸甸的石頭落了地。
高高掄起的拳頭,輕輕地捶在他胸口,她盈盈一笑:“這才像是我認識的丁鵬。”
比起這副沮喪的模樣,他還是笑起來比較美。
丁鵬怔忪地望著她。
不知怎的,心頭漾起一股濃濃的羞愧。
葉夕顏以前沒有說錯,他就是個虛榮、膚淺、天真、急功近利的年輕人,連做夢都想著名揚江湖。
哪怕名揚江湖的前提,是將彆人經營多年的聲名踩在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