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綠玉魔杖的任務,還要從農曆五月初五那一日,黑木崖上的端午晚宴說起……
農曆五月初五,成德殿迎來了久違的熱鬨。
時值櫻桃新熟,洛陽分壇一口氣上貢了十餘筐新鮮的櫻桃。
遂將鮮淨飽滿的紅櫻桃,切半去核湃了冰,淋上琥珀色的土蜂蜜,盛放在若乾隻冰白的瓷盞之中,逐一端給諸位長老。
大殿內還鋪設了藤席,安置了風輪、扇車和冰鑒,冷氣徐徐,吹走了難捱的燥熱。無論是扼守在殿周的執戟武士和紫衫侍者,還是一眾輕羅葛紗的長老們,無不倍感舒爽。
在諸位長老之中,葉夕顏年齡最小,年紀輕輕就坐到了執法長老,說句“平步青雲”都不為過。
不少人都在暗中打量著她,包括秦偉邦。
他本是江西青旗旗主,新近才被東方柏從中級頭目的位置上提拔上來,聽說黑木崖的執法長老葉夕顏,曾就任福州分壇的香主,一時有些心生好奇。
隻見她素來不愛穿長老袍,衣裳淨是一水兒的鮮亮色。比方像今日,她穿在外頭的那件披風,就是豆綠卷草紋織銀緞的。
細皮嫩肉的小美人,坐在一屋子暮氣沉沉的中老年人堆裡,像水靈靈的春茶尖兒,鮮嫩得紮眼。
雖然一路上,沒少聽說過她的怪脾性,但他私以為多半是流言。
畢竟,執法長老的地位特殊,難免會有點兒摩擦,鐵定是落不著好的,葉夕顏臉色蒼白,眼下還有烏青,一看就是殫精竭慮引起的不適,何況黑木崖個個是人精,即便她不是省油燈,這些人就是什麼好相與的貨色嗎?
以他的拙見,東方柏的城府極深,眼光極毒辣,教主親力提拔的執法長老,必有幾分獨到的本事。
他雖沒有摸透黑木崖的形勢,但他還不至於人雲亦雲,對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產生惡意。
察覺到了秦偉邦的視線,葉夕顏偏過頭來,一眼鎖定了秦偉邦的位置。
這個人黑衫黃帶,但她瞧著麵生,大抵是新提拔的長老,相貌平庸,年齡約莫比她大一旬,眼神中沒什麼戾氣,像是個溫吞隱忍的。
兩人對視了片刻,彼此都沒有什麼惡意,隻是純粹的好奇心在作祟罷了。
秦偉邦露出一個溫厚的笑容,主動向她釋放了善意,他率先端起琉璃盞,做了個碰杯的動作。
對方是個圓滑周到的場麵人,葉夕顏微怔,隨後盈盈一笑,遙遙舉杯相敬。
忽聽一聲嗤笑:“諂媚。”
聽到這一聲辛辣的嘲諷,秦偉邦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看清了對方的服飾,他張了張嘴,想說些打圓場的話,卻拿捏不準說話的分寸,隻得尷尬一笑,默默低下了頭。
長老的位階也分高低,像他這種黑衫黃帶長老,沒底氣來和青衣長老爭辯。
出言嘲諷的是白虎堂長老上官雲。
作為東方柏上位的一大助力,上官雲在日月神教中聲望不俗,武功又高強,不少教眾稱他為“首席長老”。
可惜……
教規有言在先:誰做了執法長老,誰才是首席長老。
好巧不巧的,東方教主上位以後,新一任的執法長老不是旁人,正是葉夕顏。
在上官雲的眼中,除了一張臉蛋漂亮點,她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空心蘿卜。
想他為了東方柏的篡權上位,流了多少的血汗,如果要挑一個最合適的人選,除了他自己,無人擔得起執法長老之職。
偏偏教主中了邪,選中了葉夕顏,差點沒把上官雲給活活氣死。
比不得東方教主的心尖寵,比不得任大教主的親閨女,難不成他連葉夕顏這麼個野丫頭都比不過?
真叫他在黑木崖上丟儘了老臉。
葉夕顏垂著眸,好像沒聽到一樣,她拿左手抓了把櫻桃,好耐性地挑選了起來,不見半分氣惱。
這一幕落入秦偉邦的眼中,起初有一絲膽怯的他,擔憂之餘,竟萌生了賭一賭的心思。
就賭不顯山不露水的她,未來不可限量。
秦偉邦一仰頭,飲儘杯中酒。
上官雲撇了撇嘴,眼中閃過一絲譏嘲,伸手端起一杯酒,冷笑道:“裝什麼大瓣兒蒜。”
這種專揀軟柿子捏的行徑,葉夕顏早就見怪不怪了。
當著她的麵,貶損衝她示好的人,是一種下馬威的手段。
“這世上裝蒜的人多得很,沒什麼可稀奇的。”把精心挑好的紅櫻桃,一把塞滿嘴,她嚼呀嚼,咽下甜美的果肉,隻把小小的核壓在舌頭底下,望著無事生非的上官雲,葉夕顏咂了咂嘴,笑眯眯道:“倒是裝雕的,嗬嗬,戴個皮帽假充鷹,真以為自己是雕俠啊。”
“雕俠”是上官雲的江湖諢號。
滿殿悄悄看熱鬨的人,先是靜默了一瞬,緊接著爆發出一陣掀翻屋頂的笑聲。
這一笑可就壞了事,上官雲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蹦了起來。
他指著葉夕顏的鼻子,痛罵道:“你敢這麼和我說話!”
“玩笑而已,您怎麼還生氣了?”她撚著櫻桃梗,笑眯眯地歪著頭,“我不過是有樣學樣呀。”
喧鬨的大殿頓時鴉雀無聲,圍觀的眾長老互遞了個眼神,表情是清一色的驚詫,她哪來的底氣,竟敢拿著上官雲開涮了?
“……有樣學樣?”
聽到這句話,上官雲沉下臉,衝她猛地擲了隻琉璃盞,葉夕顏老神在在的,任憑疾速飛來的琉璃盞,擦過她的臉頰。
“啪!”琉璃盞摔在身後的窗欞上,一時碎瓷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