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漫天的霞光落在院子裡。
拈起一塊杏仁酥,花無缺興致缺缺,又放回了盤子裡,這種酥到掉渣的糕點,也隻有她喜歡吃。
荷露心疼道:“公子,不等了吧。”
花無缺卻問:“為什麼不等?”
荷霜看得心焦,忍不住搶話:“哎呦,她去追丁鵬了,追到了,葉姑娘就不理你了!”
荷露輕喝一聲:“荷霜!”
荷霜驚覺說錯了話,她掩著嘴,在荷露埋怨的眼神中,惴惴不安地看向了花無缺。
花無缺不解其意,遲疑地問:“她追到了丁少俠,我就不可以等她了?”
這種不知是挑釁,還是癡情的話,竟從堂堂的移花宮少主嘴裡說了出來,在場之人俱是瞠目結舌。
難怪他倆會大吵一架……
厲害了,我的少主。
就在移花宮女弟子騷動之時,一道影子從窗外閃過,花無缺眼前一亮,微笑道:“她回來了!”
起身來迎葉夕顏,卻見她行色匆匆,懷裡攬著一個腳步虛浮的人,徑直往屋子裡闖。
荷露急聲喚她,提醒道:“葉姑娘,我家公子等你很久了,你……”
葉夕顏後知後覺,才發現花無缺被她晾在了一邊。
臨出發前,她給花無缺留了一封短箋。
花無缺知道她的行蹤,估摸以她的腳程,今天晌午就該回來了,便特意備下了杏仁酥和老樅水仙。
誰知從晌午等到黃昏,茶水衝了幾泡,始終不見她的蹤影。
“哎呦,你瞧我這眼瞎的!”葉夕腳步一滯,歉疚地賠了個笑,“改日一定!”
荷霜不高興地說:“你多少嘗一塊,這杏仁酥是公子專門為你備下的。”
葉夕顏略一遲疑,又聽花無缺輕輕地說:“山藥不喜歡,杏仁也不喜歡麼……”
明明很溫和的語氣,她卻聽出了失落的感覺,她心裡本來就內疚,此時更不是滋味兒。
嘴裡念叨著“喜歡,哪能不喜歡”,她騰出一隻手,趕緊拾了一塊杏仁酥,就往嘴裡塞。
一隻滾燙的手,突然摁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許吃!”強咽下湧到嗓子眼的血氣,緊緊地摁住她的手。
他的左臂被劃了一刀,鮮血沿著手臂流淌,一身藏青的短打,已被腹部的血染得肮臟。
她不自在地掙了掙,丁鵬的聲音裡立刻染上了哭腔,“求求你……不要選他,哪怕就這一次……就這一次!
葉夕顏愣住了:“什麼意思?”
低頭看了眼杏仁酥,又看了眼丁鵬的臉,腦子像短了根弦,突然聽不懂漢話了。
丁鵬噙著眼淚,抬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喃喃地抽噎:“我很痛,我這裡很痛……”
衣袖被浸得濕透,鮮血“吧嗒”墜地,綻放著淒豔的紅花。
葉夕顏倒吸一口涼氣:“嗬——”
慌亂地撂下那一塊杏仁酥,葉夕顏摻扶著他的胳膊,她撕下一條布料,輕車熟路地替他裹住傷口。
“……他把你搶走了,我討厭他!”揮開她的手,踉蹌著退了兩步,“不對,你和他一夥的,你也不要我了!”
似乎是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丁鵬像個受了驚的刺蝟,眉目間是散不去的焦躁,那種清澈的稚氣已經不見了。
花無缺微怔,下意識地看向了葉夕顏。
她捂著胸口,像是氣得狠了,臉色難看得要命,大口地喘著粗氣。
先是和天美宮主大戰一場,消耗了她大量的內力,還傷到了臟腑,緊接著,丁鵬負氣出走,她又拖著虛弱的身體,日夜兼程地趕到萬鬆山莊,縱然武功卓絕,元氣也經不起這般折騰,說不難受是假的。
“你燒糊塗了吧!你不是總說……花公子是難得一見的君子?”葉夕顏擠了擠眼睛,重讀了後半句。
沒看到移花宮姊妹們都快瞪成了烏眼雞了?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在彆人的屋簷底下,還敢揚言說討厭花無缺……
這話是可以張口就來的麼?
“我就是討厭他……”他臉燒得通紅,低低地啜泣了一聲,“你喜歡他,我就討厭他;你討厭他,我才喜歡他……”
滿院的人都驚奇地打量著倆人,好像在看動物園的猴子。
“唰”的一下子紅了臉,葉夕顏尷尬極了,恨不得腳趾摳地,摳出一座移花宮,叫他們都瞬移得了。
這一天天的,論起幺蛾子來,還他喵的是丁鵬這小子。
丁鵬抹了把眼淚,怯怯地張開手臂:“……夕顏,抱抱我。”
葉夕顏咬牙切齒:“……”
整這死出兒,真想一拳掄死丁鵬!
她一臉嫌棄,還是伸手摟住他,給了他一個埋肩抱。
丁鵬抽噎一聲,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滾燙的眼淚滲進了她的頸窩裡。
嘖,這身紅袍子算是報廢了。
葉夕顏不太自在,凶巴巴地說:“鼻涕拉瞎的,你敢把鼻涕滴在我脖頸裡試一試!”
話雖這樣說,雙手卻覆在他的背上,感受到胸腔的震鳴,她的手笨拙又溫柔,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我在。”她說。
“……花無缺。”臉燒得通紅,丁鵬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脖頸裡。
葉夕顏一顫,不動神色地縮了縮脖子:“花無缺怎麼了?”
他委屈巴巴:“我……討厭他,他懂得比我多……”
“但你更好看!”
“……他也好看。”丁鵬更委屈了。
“沒有你好看!”
葉夕顏篤定地拍拍背:“臉在江山在,在我心裡,你就是江湖第一美男子!”
“TAT你也好討厭!”滿腔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丁鵬呲著牙,在她耳垂上嘎吱咬了一口。
“……淦!”
葉夕顏疼得一顫,當即黑了臉,果斷地撒開手,將人往看戲的花無缺身上一推。
堂堂的移花宮少主,竟然露出一副“看耍猴”的表情?
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