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應晚買了下午的高鐵票,去安嶠市找外婆。
列車要一個小時,她回去也待不了幾天,就隨便收拾了點東西,踩著點離校。
紅袖綾工作室在市北區,一片古跡風景區外圍的古巷裡。
古巷七縱八橫,矮層瓦房中間夾著一條通向遠處的青石板路。
帆布鞋踩過去聲響不大,觸及到巷子兩邊的牆麵時,還有一點細微的回聲。
薑應晚熟稔地在巷子裡穿梭,很快停在了路邊一扇木窗前。
窗外繞了一圈翠綠的爬山虎,窗台上擺著一盆蔥蘭,再往裡,是一台緙絲機。
純木機體上鋪著一片生蠶絲,一根根整齊地穿在筘裡,上麵赫然畫著一副牡丹工筆畫。梭子架上掛了一排纏著熟絲的木梭子,一眼望過去,顏色各異,深淺不一。
這幅緙絲畫還沒做完,牡丹花兒初見雛形,經緯紋路工整,戧色過渡順滑,一看就是出自手藝絕佳的老師傅。
外婆去後屋倒了杯水喝,回來就看見窗外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老太太當即就笑了,匆匆迎了出來。
“晚晚,這麼快就回來啦!”
薑應晚上去跟外婆抱了抱,故意說:“我害怕您真熬夜啊,不得趕緊回來?”
“熬夜又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不大?您忘了您去年差點暈過去嗎!”
一提起這事,薑應晚就一陣後怕。
要不是她那天起夜,直接打了120,誰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想到這兒,她環抱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外婆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安撫似的在她後背上摸了摸。
“好啦,走,跟外婆進去,外婆給你衝桂花蜜水兒喝。”
薑應晚閒不住,在後屋裡坐了一會,就跑去了前麵的工作場地,看其他師傅緙織。
外婆那台緙織機就放在木窗邊上,她在屋裡繞了一圈,最後停在木窗旁邊,看外婆動手緙。
“外婆,這幅畫還得多久?”
外婆拿著撥子理線,說:“照我現在這個速度,最快也要二十天。”
“真沒人能幫忙嗎?”
“有。”外婆忽然停下,抬頭看過來。
薑應晚眼前一亮:“誰?”
“你。”
薑應晚忽然怔住。
外婆繼續說:“你跟著我學了十六年,還沒出去亮亮手藝呢。”
薑應晚從震驚中回過神,當即搖頭道:“這是個大單子,我一個新手做不來的。亮手藝的話,我可以去接點團扇的單子。”
“你沒問題。”外婆拍拍她的手,就像一顆定心丸似的,當即讓她浮躁的心安靜下去。
外婆站起身,“過來,上手試試。”
“我……”
“試試看又不壞事。”
薑應晚看著老太太炯炯有神的目光,片刻後,重重地點了下頭。
“知道外婆緙到哪裡了嗎?”外婆沒離開,站在一旁指導她。
薑應晚點點頭,伸手在樣圖上指了個位置。
“對,來,你繼續緙這片花瓣。”
“好。”
她以前經常來工作室,但很少在這裡上手去緙。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一般,比不上那些做了十幾年二十年的師傅。
這麼一想,她還有點緊張。
外婆笑著在她頭上摸了一把:“彆緊張,就按我以前教你的來。”
薑應晚深吸一口氣,沉下心開始動手。
左手穿梭,右手撥線,腳下來回交替地踩著踏板,經線交錯地起伏分開,一條條熟絲漸漸勾勒出顏色。
說是一片花瓣,但其實尺寸不算小。
尖上一點桃紅,往下是淡粉色到白色的過渡,除去中間的戧色,有些地方還需要用到鑲色緙,這些都是需要考驗手藝的。
她埋頭做了兩個小時,再抬眼時,就被身邊圍上來的一群人嚇了一跳。
“做完啦?”外婆笑眯眯地說,“來,看看。”
她立刻起身讓開位置,外婆坐過來,其他師傅和學徒們也跟著蜂擁擠上前。
薑應晚被擠得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猝不及防地撞上個人。
“抱歉,”她急忙回頭,“沒事吧?”
“沒事沒事。”
被她撞了的是個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擠不過旁人,就隻能站在外圍踮起腳往裡看。
薑應晚正準備帶人一起擠進去聽訓,就聽見外婆在人堆裡說:“晚晚,你不用過來了,去後屋,吃荷葉蒸糕去。”
薑應晚在原地愣了兩秒,忽然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當即笑開。
——她沒什麼要改的,她做得不錯。
人群中,外婆撿著了實例,直接來了場現場教學:“你們看這裡,戧色得就很自然,你們可以數一下經線,多緙一根都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這場教學持續了一個小時。
等外婆周圍人散了,薑應晚才湊上去,明知故問:“外婆,我這是——過關啦?”
“對,過關啦。”外婆順著她的話說,“從明天開始,你就跟外婆一起緙這幅圖。”
薑應晚心頭一喜,又問:“那如果是咱倆合作,大概什麼時候能做出來?”
“晚晚你辛苦一點,最快7月11號。”
“OK,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