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這小子情緒不穩定發癲的時候不說,從某些方麵來看,起碼當弟弟的靳瑜還是很乖的。
靳瑜很快就回房間抱了自己的枕頭過來,還緊貼著靳書意睡覺的枕頭放一起,將一旁的靠枕清理開,給床頭的枕頭們凹了個造型。
“快過來把蜂蜜水喝了。”靳書意監督著靳瑜喝水,又揪著這小子去刷牙。他幾乎忙了一天,此時也有些累了,等著靳瑜洗漱的時候,都打了好幾個嗬欠。
靳瑜原本似乎還有什麼話想和他說的,看他嗬欠打得眼淚都往下掉,最終隻是乖乖地躺到了床上,側著身子臥下。就是那個腦袋,都快睡他的枕頭上去了。
這副乖巧的模樣很容易讓人麻痹,以至於忘記下午那個發起狠來抓著人就啃的小瘋子。
靳書意將床頭的燈關掉,鑽進被子裡還沒躺下,就感受到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往身上躥。
他都還沒睡著呢,這小子的手就已經掛他身上了!
真是得寸進尺。
靳書意剛想抓住那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拎開,後背就湊過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少年的額頭抵在他的後頸,皮膚的溫度有些燙,像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雛鳥,依戀地緊緊貼著他。
靳書意最終還是心軟了。
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又不會少塊肉。
或許是被人依賴的感覺還不賴,靳書意這麼後背貼著個小火爐,即使被那雙手臂勒得有那麼一點兒喘不上氣,他還是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他今天著實累著了,就連夢都沒怎麼做,隻是睡到一半好像聽到誰在喊他,莫名其妙就醒過來了。
靳書意不知道什麼時候翻了個身,原本在他身後的靳瑜如今窩在他懷裡,腦袋埋得很低,兩隻手臂依舊圈在他身上,隻不過和之前不同,那雙手臂並沒有很用力地箍著他,反倒是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一直在往他懷裡鑽。
今天晚上怎麼這麼乖。
正當靳書意疑惑的時候,他就聽到了那沙啞得不成聲的呢喃。
“不要……彆走。”
“哥哥……”
“……好痛,對不……”
破碎的話語根本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疼痛的、帶著祈求與哽咽,讓人不敢去細想他到底夢到了什麼。
靳書意感覺心臟被揪得有些難受,但他什麼也做不到,隻能輕輕拍著那其實並尚且稚嫩的後背安撫著。
“沒事了,沒事的,彆怕,我在這裡。”靳書意輕聲哄著。
他不確定這些話有沒有用,能不能傳達給那個陷入了夢魘的小可憐。
懷裡的人在他的安撫下漸漸變得安靜,但靳書意依舊能感受出那些不安和焦躁並沒有完全消失。
昏暗的房間裡隻有稀薄的月光撒進來,靳書意看不真切,但那緊閉的睫毛下,似乎閃爍著水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輕輕拍著人後背的靳書意還是不免淺淺歎了口氣,他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腦袋裡突然閃過某個想法。
靳瑜這樣子看上去太不對勁了,綿軟的手臂搭在他身上,幾乎感受不到收緊的力氣。
聯想到此前靳瑜啞得快要發不出聲音的嗓子,以及睡前那過高的體溫……
靳書意抬手摸了摸靳瑜的額頭,果然燙得可怕!
他擰開床頭的燈,失去了依靠的人向他伸了伸手,卻沒有半點力氣往他這邊靠近。
那張稚氣未脫的臉燒得通紅,眉頭緊緊蹙著,滿臉寫著不安,也不知道是被魘住了,還是病得難受,五官都快皺到一塊兒了。
靳書意被嚇了一跳,趕緊起床撥通了家庭醫生的電話。
靳瑜燒得比下午的蘇煦還厲害!
靳書意顧不得彆的,起身搭了件薄外套,又給靳瑜掖好了被子。
現在雖然是夏天,但家裡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開著中央空調,夜晚這個點就更顯得涼快了。
靳書意今天照顧了兩個發燒生病的,實在不得不注意,要是他也病垮了,這倆小孩兒就更沒人管了。
隻是他不過去拿個外套的功夫,在床上的人就瘋了似的往他這邊擠了一大截,差點兒沒掉到地上去。
迷迷糊糊的,靳書意聽到靳瑜一直在喊他,明明人都燒糊塗了,還是跟條無家可歸的落水小狗似的,在黑暗之中不安地摸索。
靳書意連忙坐回床上去。靳瑜如今比他高出大半個頭,死沉死沉的,他根本挪不動。
這小子就跟聞著肉味的狗似的,一把就蹭了過來,用軟綿綿的無力的手臂抱著他,把臉往他懷裡湊。
靳書意頗有些哭笑不得。
家庭醫生就住在附近,不到十分鐘就已經趕來了。靳書意看到對方略有些意外的神色,無奈地苦笑了下。
“麻煩您幫他看看,如果太嚴重了就直接送醫院吧。”
家庭醫生隻愣了一瞬,就進入了工作狀態,並沒有去細想不對勁的地方。
靳瑜的情況非常不好,體溫已經燒到39.3度了,他看上去一米八幾的大個兒,實際上還得掛兒科。
幸好家庭醫生足夠專業,已經帶了需要的藥劑過來,先是給靳瑜打了一針,隨後找傭人拿來了輸液架,給靳瑜掛上了點滴。
平日裡的靳瑜是不怕痛的,但生病的靳瑜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還是個未成年兒童的人設,光是打針的時候都要嘰嘰歪歪半天不配合,最後是靳書意連抱著帶哄,才好不容易把針給打了。
家庭醫生倒是沒說什麼,畢竟靳瑜現在的狀況著實不能讓他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彆的,光是能把吊瓶打上就已經夠讓他出一身汗的了。
還好這個二少爺雖然燒迷糊了蠻橫是蠻橫了點,稍微哄一下也能配合。
在交代完注意事項之後,家庭醫生還給靳書意弄了個熱水袋過來,給靳瑜敷掛針的手臂。
“靳少爺,之後掛水我來看著就好,您要不先去休息吧?”
靳書意看了看靳瑜,歎了口氣:“算了,他今天晚上燒得厲害一直在做噩夢,我守著就行。如果一會兒有情況我再喊您。”
家庭醫生看他執著,就沒多說什麼,而是去隔壁的客房休息下了。
靳書意守著靳瑜輸液一輸就是一晚上,幾乎是淺淺閉上眼睛迷糊半個小時就會突然驚醒,即使有輸液報警器,他也放心不下。
靳瑜就連輸液的時候也不怎麼安穩,這家夥不停地在做噩夢,得抓著靳書意的手才能安分點兒。
直到外麵的天色都蒙蒙亮了,靳瑜的情況才終於轉好,人也睡得安靜了許多。
要不怎麼說新手保護期的小孩兒最難殺呢,才掛了兩組液體,靳瑜的高燒就退下來了。
靳書意也鬆了口氣,見靳瑜安分多了,自己也爬床上補了幾個小時覺。
隻是他的生物鐘並沒有讓他睡多久,都不到中午,靳書意就徹底睡不著了。
那種頭一天過於疲憊,睡覺還沒睡足,但打死都睡不著的感覺,真是讓人想要一拳乾爆整個世界。
靳書意在床上躺了會兒,起來給靳瑜測了下.體溫,確定沒大問題了之後,這才拿著手機離開了房間。
現在都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也不知道蘇煦那邊怎麼樣。
靳書意去隔壁房間打了個電話,第一遍沒接通,到第二遍電話快掛斷的時候,那頭才接起來。
“書意哥……”蘇煦的嗓子比靳瑜那破鑼還啞,隻剩下很輕微的氣聲,要不是靳書意的手機聽筒聲音開得大,他都快聽不見那邊的人有說話了。
“蘇煦?你嗓子怎麼……你是病得更嚴重了?”靳書意都不用聽對麵的回答,當即就猜出來了。
蘇煦的身子可比不上靳瑜,本來身體底子就差,還遭受了那麼嚴重的精神打擊,又淋了雨,光是吃藥怎麼挨得過去。
靳書意有點懊惱自己的粗心大意,安慰道:“我先給你叫個救護車,等下來醫院看你,等著我,撐一撐,好嗎?”
他這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那氣若遊絲的回應:“嗯……”
靳書意飛快地安排好一切,步履匆匆地回到房間換衣服,這才想起來還有個病號待在他的床上。
他看著床上睡得還算安穩的靳瑜,頓了下,拿來了靳瑜的手機放在床頭,留了言,又交代好家裡的阿姨,這才換衣服出門。
極輕的落鎖聲在這個寧靜的中午轉瞬即逝,窗外的陽光明媚,烈日的光線卻穿不透這偌大的房間。
躺在床上的人緩緩睜開那鴉羽般的眼睫,漆黑的眸子像是醞釀著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