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有太子密印的文書,無論怎麼想,都是極其重要的東西。
陸閒袇雖然名義上是司馬稷譽的人,但他現在撐死不過是個掛名,與外人沒有區彆,根本不值得信任。
然而,司馬稷譽這個人,卻偏偏要將這種意義的文書交付於他,也不知內心究竟在想什麼。
陸閒袇攥緊了文書,隻要他再多加一分力,這封文書就會在頃刻間化為碎片。
他並不覺得司馬稷譽這麼做是為了收買人心,畢竟他這趟慘痛的經曆究竟是因為誰,作為罪魁禍首,司馬稷譽都該有點自知之明。
“要不拆開看看?”
陸閒袇故意說道,彆院內沒人回答他,也沒人阻止他。
“開玩笑的。”
陸閒袇環顧四周,司馬稷譽確實撤走了監視他的人,附近一道異常氣息都沒有。
司馬稷譽這麼做看上去似乎有點太放心了,但事實上,陸閒袇確實不太會對這封文書動歪心思。
先不說這會不會又是司馬稷譽的一次試探,要是看到些不該看的東西,他就真必死無疑了。
這種步步為營、精於算計,把他掌控得死死的感覺,實在不太美妙。
陸閒袇深吸了一口氣,眼中已然恢複到了最初的清明。
“好啊,我這便遂了你的願。”
陸閒袇咧開嘴角,一絲釋然從他的嘴角傾瀉而出。
次日夜晚,打更人敲著銅鑼從肅穆莊嚴的鎮國侯府門前走過。
不同於普通侯爵,作為大乾威名赫赫的鎮國將軍,鎮國公的府邸在玄都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
常言道,人極權貴,霸者恣謔,即便是在這個並不需要打仗的太平盛世,朝堂上也無人敢在鎮國侯的麵前撒野。
畢竟,對於大乾而言可以沒有鐵騎,但不能沒有能帶領將士征戰沙場、弘揚國威的護國神將。
自鎮國侯第三個兒子為國捐軀後,玄武皇便賜予了鎮國侯國公的殊榮,這使得本就無可撼動的鎮國侯府地位愈發穩固。
那兩座立於鎮國侯府前的青銅石獅子,就像是鎮國侯一脈忠烈品格的象征,哪怕是侯府門前的看守,身體裡都流淌著鐵水鑄造的血。
然而,就是這樣一座莊嚴至此的府邸,陸閒袇卻要想辦法把東西送進去。
陸閒袇坐在鎮國侯府內某座院子的屋頂上,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最離譜的是,他居然真的溜進來了。
非常輕鬆,根本沒人攔得住他。
陸閒袇畢竟是個刺客,論神不知鬼不覺,他還是非常擅長的。
隻是……他還沒弄明白,司馬稷譽為什麼要把這件差事交給他。
陸閒袇取出密印文書,裡麵似乎隻裝了一張紙。
司馬稷譽說這是送給鎮國侯的大禮,那麼這份大禮究竟是什麼呢?
“答案就在這封文書裡。”
包括大禮的本身,包括司馬稷譽的所有目的。
待屋簷下的侍衛離開後,陸閒袇起身,一躍而下。
幾道幾不可察的白線於空中閃過,眨眼的功夫,那些白線就消失不見了。
雖然之前傷得挺重,但好在恢複的不錯。
陸閒袇捏了捏依舊纏著繃帶的手指,嘴角有一絲不滿意。
“還不夠。”
真的不夠。
傀術講究細致與操控力,這不是他的巔峰狀態。
就目前手指的靈敏度而言,可能隻能將傀術的威力發揮到七成。
當然,隻是送個信而已,這件事對陸閒袇的要求不高。
鎮國侯府很大,但比起安永侯府,鎮國侯府一板一眼的傳統布局就顯得簡單多了。
沒費多少功夫,陸閒袇就找到了鎮國侯的書房,出乎意料的,即便是在鎮國侯居住的地方,陸閒袇也沒有遇到多少守衛。
他從屋頂上跳了下來,發現書房裡的燈很亮,裡麵似乎不止一個人,鎮國侯正在與另一人交談。
陸閒袇長呼一口氣,暗罵自己運氣真背。
司馬稷譽選的時間真差,他這一趟正巧撞死穴上了,偏偏挑了鎮國侯在家的一天動手。
但話雖這麼說,陸閒袇依舊得把文書送到。
順著書房外的矮牆,陸閒袇再次落到了屋頂上,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解開屋頂的瓦片,書房內的景象便一覽無遺。
下方是一座茶幾,茶幾的兩邊坐著兩道身穿官服的人影。
其中一位頭發花白,慈眉善目,瘦骨嶙峋的身體時刻給人一種黍離遲暮的衰歲感。
而另一位則與前者鶴發童顏的樣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人僅僅隻是端坐在那裡,就能給人一種無風自動,不怒自威的山河氣魄。
很明顯,這種氣質並非與生俱來,而是需要一朝一夕曆經滄桑的積澱。
陸閒袇一眼便認了出來,那個劍眉星目的男人應當便是傳聞中的鎮國侯。
“敬大人,可有結果了?”
鎮國侯將手臂擺在案幾上,暴露在袖袍外的皮膚上,布滿了久經沙場的刀疤與針腳。
而此時,被喚作敬大人老人正將形如枯槁是手搭在鎮國侯的手臂上。
老人似乎是個太醫,他正在給鎮國侯把脈。
針灸包就置放在案幾的邊上,最長的幾根銀針,都已經紮在了鎮國侯的手臂上。
良久,老人才抬頭,對著鎮國侯搖了搖頭:“國公大人,您又斷藥了?”
陸閒袇蹲在屋頂上偷看,在看到太醫的長相時,他認了出來,這是給他診療的那位老先生。
敬德璧,太醫院院首,是大乾德高望重的老太醫,從其為官開始,他已經侍奉了兩朝皇帝。
陸閒袇疑惑:鎮國侯有病嗎?為什麼要深更半夜找太醫看病?
下方的鎮國侯聞言,沒有狡辯:“斷了,實在無藥。”
敬德璧歎了口氣,顯然對鎮國侯的話很無奈。
“國公,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要是再找不到續藥的法子,您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熬不過這個冬天?這麼嚴重?
陸閒袇聽到這個秘密,感到非常驚訝,因為從他的角度而言,鎮國侯無論怎麼看,身子骨似乎都非常硬朗,完全不像是快要死的人。
敬德璧給出的答案,並沒有讓鎮國侯產生多少波動。
就好像早就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了一樣,鎮國侯聞言,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敬德璧於心不忍,勸誡道:“若是國公減少操勞,用我的法子養病,拖到後年應是沒問題。”
“不必。”
鎮國侯拒絕了敬德璧的好意,“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拖著這幅殘破的身軀,即便能靠藥物多活些時日,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敬德璧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完全能明白鎮國侯的意思。
“鎮國侯一脈滿門忠烈,老朽實在不忍白發人送黑發人,但老朽知道,國公是不會聽勸的。”
鎮國侯目視著自己手臂上發黑的血管,無奈道:“沒辦法,世子實在太小了,若我在這時倒下,鎮國侯一脈勢必將遭狂風驟雨。”
敬德璧:“但,國公,您能護得了世子一時,護不了他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