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衍川迅速接嘴:“啞炮。”
亞曆克斯痛苦地捂住了臉:“我說,兄弟,你這人能不能積點口德,一會兒叫人‘大猩猩’,一會兒叫人‘啞炮’的,你就不能稱呼他們為‘原生人類’嗎?”
淩衍川直接翻了個白眼:“原生什麼原生,都是些該被進化淘汰的玩意兒。”
由於磁粒體演化出的大腦聯機功能,人類社會階層也隨之發生巨變。
一個“原生人類”從小到大,需要花大量的時間學習,背誦,練習,才能掌握知識與技能。可對於新一代、擁有磁粒體的孩子來說,“背誦”這件事幾乎是不存在的。新人類可以通過磁粒體與AI知識庫直接同步,便能將內容直接下載進大腦。人類不同民族的語言也不再是壁壘,大腦會進行自動翻譯。
同樣,在操控機器人完成星球各項基建這件事上,原生人類隻能親自奔赴生活條件艱苦、危機四伏的域外,為AI乾的一些蠢事擦屁股。而新人類可以直接躺進作業艙,通過磁粒體直接以信息態的形式腦控域外工作機器人,在完成一天的工作後,便可以回到星城,美美地享受這個星球上最好的物質生活。
所有人都想留在物質豐厚的中央星城,可是,報酬豐厚的崗位隻會優先錄取精神力更高的人。
就像人的肌肉、體能、智力天然存在差異一樣,人與磁粒體結合的效率也分三六九等。就業困難的不僅僅是“原生人類”,還有大量擁有磁粒體,但精神力相對低下的普通人。
所謂的“啞炮”,就是指代這些磁粒體能力劣等的新人類。為了給下一代提供更好的生存環境,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拚命攢錢,讓子女接受磁粒體移植,然後去星城找一份體麵的工作。
楊予若有所思:“所以,在域外工作的這些人,磁粒體多少都有點問題。他們在星城找不到工作。”
想來也很有道理,要不然,誰願意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呢?
楊予往後迅速翻了翻,發現這本筆記本的主人,應該就是麵包蟲農場主阿卜。阿卜仔細記錄了每一筆交易的日期與收支,有時還會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備注。
正如馬克所說,據點大部分的收入來自黑水湖北方的礦場。阿卜的麵包蟲農場負責給礦場提供基礎的營養衝劑,以及由麵包蟲屍體製造的生物燃料,每周都有穩定的進賬。每隔三個月,他還會從雪落城批發一些日用品,再翻一倍賣給礦場的工人。
可就在三個月前,來自礦場的進賬消失了,阿卜的收入驟減。
與此同時,他的支出也一下子變多了,具體買了什麼楊予不太清楚,但類目那一欄寫的都是“藥品”。
看上去,阿卜生了病,或者是他的家人。
最後一條記錄日期留在7月15日。
自那之後,阿卜沒有再記錄過任何內容。
淩衍川若有所思:“巧了,調查隊是8月16日過來的,這前後也就隔了一個月。”
楊予往前麵翻了翻,發現在6月21日的時候,阿卜有一筆500星幣的支出,付款對象赫然是馬克。
在這一筆支出後邊,阿卜還附了一段備注:“獨眼佬說他的生物義眼壞了,向我借錢,說要去星城看眼睛。哦,尊敬的母神!天知道我有多擔心這獨眼佬攜款就跑!最近身體不舒服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看上去據點出現了某種傳染病,”亞曆克斯說道,“這些人有沒有可能也回去看病了?”
楊予盯著那賬本,緩慢地搖了搖頭:“其實,我認為這個阿卜已經不在了。”
“他可能是死在了霧裡,又或許生了什麼重病。無論如何,絕不是像馬克所說的那樣——阿卜離開是為了出去賺錢。”
楊予解釋道:“顯然,阿卜很寶貝這賬本,每一筆收支都認真記錄。如果他是去賺錢的,怎麼可能不把這寶貝帶上?阿卜的離開,一定是計劃之外的。”
淩衍川臉色一沉:“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馬克在騙人?”
楊予緩慢地搖了搖頭:“倒也未必。”
“一種可能,是馬克並沒有說謊——他回來的時候,阿卜和其他人的確不見了,他確實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另一種可能,”說著,楊予又豎起一根手指,“則是馬克知道這些人死了,他可能與這些人的死因有關、也可能沒有,但出於某種目的,他選擇了向我們撒謊。”
淩衍川皺了皺眉:“可是,如果他們都死了,屍體在哪裡?”
房間裡再次陷入沉默。
楊予眯了眯眼睛,抬起頭看,蜜罐蛾那圓滾滾的肚皮已經撐滿了整個玻璃罐,光線似乎有些過於明亮了。
有一個猜測在楊予心中逐漸成型——
最早出事的很可能是礦場,隨後是據點的居民,最後才是飛機,以及調查隊。這個霧氣裡有一種可以擾亂磁粒體的信號,或許長期吸入會讓人生病,據點的人都出事了,而唯獨馬克是一個例外。因為,馬克很有可能是一個純純正正的“原生人類”,全身上下就沒有磁粒體這個東西。
沒有磁粒體,自然也就不可能被精神汙染。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每次當他試圖探測馬克大腦的時候,就連半點信號都覺察不到。
至於阿卜——他可以使用精神鎖——因此,即便他的精神評級並不足以在星城找到工作,阿卜身上終歸是有磁粒體的,會被霧氣影響。
不過,還有諸多問題尚未解決。
楊予並不想在此時與隊友分享這些猜測。
今晚話說得也太多了一些。
一時心急,怎麼就自己開了鎖?
他就應該把那照片懟淩衍川鼻子底下,各種暗示,忽悠對方去開鎖。
楊予疲憊地合上雙眼,在心底默念三遍“我是廢物”。
淩衍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了?”
楊予抱起睡袋,神情懨懨地往後一躺:“我頭好暈,這一天實在是太累了。這破測試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淩衍川:“……如果您需要彆人幫你點‘退出’的話,我依然可以為您效勞,二公子。”
楊予用睡袋抱住腦袋,翻身不理他。
睡之前,他沒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蘑菇——孢子還在孵化中。
也不知道要孵化多久。
*
楊予一晚上半睡半醒,最後是被腕機的係統提示給震清醒的。
【恭喜!您已完成第二階段任務——在迷霧中活過一個夜晚】
【太陽已經升起,請繼續探索黑水湖飛機失事之謎吧!】
經過一晚上的休息,他體能恢複了大半,但精神判定還是下降了一些,現在隻有61了。
霧氣已經消散不見了,溪水也恢複了流動。
馬克的小屋大門緊閉,而隔壁的房間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空了,就連道彆都沒有半句。
亞曆克斯瞬間結巴起來:“臥槽,他們該不會是因為喝了那個水——那個水——”
謝曠生第一時間點開麵板,搖了搖頭:“42號,45號……不,他們沒出事啊,這五個人都好著呢。我沒記錯的話,45號精神判定本來就沒多少了。”
“那人呢?”
淩衍川繞著據點走了一圈,回來一腳重重踹在大門上:“我靠,你猜怎麼著?這據點唯一一輛能開的六座越野——也不見啦!我看這門口的車輪印,還新鮮著呐!”
淩衍川咬牙切齒:“一幫狗日的東西,從我們這裡套取了飛機坐標,第一時間就往那裡趕!”說完,他還不忘剜楊予一眼:“我早說了,這是一場考試,你我皆是競爭關係!”
楊予:“……”怎麼什麼聲音都沒聽到啊。
而現在,據點沒了車,隻剩下空中飛板。
無論是速度還是安全性都差了那麼一大截。
淩衍川急吼吼地跳上一塊飛板:“還等著乾什麼,追啊!”
楊予抬起頭,卻指向另一個方向:“我想先去看看阿曼出事的地方。”
淩衍川:“……”
“彆‘阿曼’、‘阿曼’的了,我求求你打開麵板再看一眼自己的任務,”淩衍川語氣不耐,“那上麵白底黑字寫著調查飛機失事,而不是調查‘一個不自量力的大傻瓜的死因’,行嗎?”
說完,淩衍川心底又覺得很莫名其妙——
他對楊予解釋什麼?
沒有自己幫忙打怪,他一個人能乾什麼?
怎麼都應該是對方求著自己才對吧?
淩衍川冷笑一聲,跳上飛板,瀟灑地一轉身:“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反正我要去飛機。”
“等等!”楊予在後麵喊了一聲,“我其實還藏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
淩衍川:“……”
又來,是吧?
操,可他怎麼又信了呢?
淩衍川黑著一張臉,又折了回來:“我勸你搞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