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善住的房間是307,許一多就住在他隔壁的隔壁,309。他倆收拾完去樓下土菜館吃宵夜,牛三鮮,火鍋”咕嚕咕嚕“冒泡,熱氣嫋嫋上升。
“你不知道我這幾天多害怕。”
許一多吃得直流汗,脫了外套掛在椅背上:“彆的就不說了,主墓頂上有一麵仿銅鏡子,旁邊還捆了手腕粗的鐵索,不曉得紮進地裡多深。你知道我跟我外婆學了風水的,這墓穴一看就大凶大煞,跟普通建在風水寶地壓龍脈的陵墓完全不一樣,根本不像正常下葬。最詭異的是,就在昨晚,那麵鏡子裂了。”
“本來這座帝王陵好幾年前就發現了,出於對文物的保護一直沒有發掘計劃,但不久前發現了盜洞,不得已隻能挖。”
談善筷子靜止在了半空。
恐怖故事靈異事件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你明知道害怕還想聽,談善忍了半天沒忍住,抓心撓肝:“盜洞?”
許一多說:“對,就是盜洞,之前一座陪葬墓磚雕和彩繪毀了大半,老臧看見心痛得不行。”
“趕上了好日子紅紅火火,趕上了好時代喜樂年華——”
他話說到一半口袋手機響了,談善看他表情都是臧成海,許一多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接了電話:“誒老師,我正跟朋友一起吃晚飯。”
對麵說了什麼他表情忽然一變:“我馬上過去。”
“我得去一趟。”許一多使勁往嘴裡塞兩片牛肉,都沒來得及嚼,“出事兒了。”
談善拎了一聽可樂,也站起來:“我跟你一起。”
十五分鐘後他們出現在薑昏侯墓現場,夜晚冷風裹挾濕雨,猛烈地刮在麵部。談善將上衣領口往上拉,抵擋無處不在的寒意。
白天沒注意,他現在才看見許一多說的“鐵索和銅鏡”。
七根鐵索拔地而起,在小山坡頂端彙聚於一麵破舊古鏡,將整座陵墓以籠獄形式埋在身下。下著雨,被淋濕的鐵鎖上塗了一層晶瑩的水色,裂紋鏡麵折射出偏青的暗光。
談善心裡一咯噔。
山與矮樹被風“嘩啦啦”吹動,依稀間晃過一道模糊影子。
像是……一個撐傘的人,漠然俯視自己千年後的埋骨之地。
應該是樹木灌叢陰影部分搭建出來的錯覺。
談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股惡臭占據,視線跟隨。
黑色裹屍布從他們麵前抬過。
一秒,兩秒。
他跟許一多全跑去一邊吐了,兩人吐得哇哇作響。許一多撐著膝蓋雙腿發軟,麵如金紙:“我……去,這什麼東西……嘔……嘔。”
談善沒比許一多好多少,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沒什麼詞能形容他現在的感受,他抓起可樂漱口,一句臟話就飆出來了:“我操!”
天色太暗他倆蹲在土堆上雙雙自閉,臉色一個比一個差。迎麵走過來一個穿卡其色風衣的女孩,踹了許一多一腳:“沒出息。站得起來嗎?你倆先回去,一會兒我跟老臧去派出所。”
許一多苦膽都要吐出來了:“晶晶姐,真死……死了人啊。”
胡晶晶簡略解釋:“盜墓賊,出不來被關在裡麵了。”
她是臧成海的女兒,離婚後跟媽姓,跟談善他哥談書鑾還相過親,說話一點不客氣。
再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談善拖著許一多往回走,許一多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神經緊繃:“你剛剛看見了嗎?”
“看見了什麼?”談善把胳膊往外拿,心臟還在狂跳,“你抱得太緊了。”
許一多完全沒鬆開,甚至貼得更緊了:“剛剛那四具屍體,全是餓死的。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們距離墓口和自己挖出來的盜洞就十幾米,怎麼就困死在裡麵了。而且表情驚恐成那樣,”他打了個寒戰,“你說他們是不是……”
“遇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不是那道人影,談善鬆了口氣,隨口安撫:“行得正坐得直,你又沒乾壞事,有鬼也不會找你。”
許一多這兩天憋得狠了,哐哐一頓輸出:“我那些退出項目的師哥學姐,都說他們半夜看見一道影子,遊蕩在陵墓附近,還有叮叮當啷環佩聲響。”
就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一道氣流忽然猛灌了進來,夜晚寒氣夾雜無邊蔓延的恐懼,兜頭淋了人一身。
遙遠而模糊的山邊似乎真的傳來環佩撞擊聲,冷沉華麗,久久環繞耳邊。
談善霎時轉身,後背驚出一身冷汗。
曠野空蕩,什麼都沒有。
許一多神神叨叨:“君子佩玉是為了約束儀態,步緩人靜舉止端莊。按道理徐琮猙這麼大的王侯,學得都是最標準的宮廷禮儀,那他半夜在山崗和自己陵墓晃悠發出聲響就是為了警告……你說是不是?”
談善嘴還是硬:“沒見過的東西就是沒有,沒鬼……大哥。”
話是這麼說他心裡直打鼓,恨不得把許一多嘴堵上。
他們回到招待所,許一多路上硬是控製不住,跟他講了半天,精神不正常一樣跟他說世界上絕對有鬼。談善最後踹了他一腳,把他踹進了自己房間。
然而這一晚還沒有結束。
停電了。
隔音不好,樓上樓下還有隔壁走來走去的拖鞋聲音,談善摸黑去門口,一打開門隔壁308住戶穿著件大褲衩罵罵咧咧:“又停電了,一個月有二十九天都停電。”
談善看了他一眼,對方惡狠狠瞪他:“看什麼看!”說完“砰”摔上了門。
出門在外彆跟沒素質的人爭吵。
談善累得做不出表情,抄著口袋轉身。
他這一整天儘是坐車挖墳的,筋疲力儘,爬上床時腦子裡還充斥著腐爛血塊,人生二十年頭一晚失眠。
剛躺下不到半小時,有警察敲了他的門。
一男一女,男的那個太陽穴邊上有一道疤,女警官口袋裡夾著錄音筆,手上也拿著紙筆,她問:“你好,我姓白,是當地派出所民警,請問您見過隔壁308的客人王大貴嗎?”
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