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異常混沌,談善幾乎要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昏暗房間朝夕變化,日升日落。他見到一柄青白的玉如意,垂淚的紅燭,一身嫁衣的新娘。
“我漂亮嗎?”
鬼坐在深紅的床帳中央,手捧一顆大紅的蘋果,低柔問。
金錢撒帳,明鏡生輝。
談善閉緊嘴。
他聽說過告誡,不要接鬼任何一句話,和半夜路上有人叫你名字不要回頭一個道理。
豔鬼放下紅蘋果,轉而捧著他的臉,細細描摹他每一處五官:“花我收下了。”
一顆碩大紅瑪瑙石滾落在掌心,沉甸甸。
“回禮。”
談善瞳仁一寸寸放大。
那隻手輕易攏住了他整個後頸。皮膚相貼的觸感細膩、柔和,卻冰涼,不似活人。
沒有心跳,沒有溫度。
談善一動不敢動,心裡倒抽冷氣。
貼近的唇瓣殷紅似血,能聞到苦澀的茶香。湊過來吸人精氣時揚起一截頸,大紅的雙喜字下,眉眼像是掃了層淡紅的脂,有種泥金漆彩的美。
鬼中妲己。
談善腦子裡莫名冒出這個念頭。
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覺得我漂亮啊。”
談善頭腦發暈,點頭。點完頭才意識到什麼,呼吸一窒。
完了。
鬼很輕地笑了,臉上流露出可惜的神色。他身上喜服雍容,袖子寬而大,滑過皮膚時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幫我做一件事。”
談善被掐住脖子,畏難情緒一上來:“我還是死吧。”
鬼又笑了:“你朋友在隔壁。”
談善:“你……咳咳咳,你說。”
“我生活在一千年前的薑朝,你們口中的薑昏侯是我父侯,我是他最小的兒子。車上你的同伴對你說過。”
鬼思考了一下:“我死於太師鼇衝之手,水泥灌喉,夾雜在這座地宮最深處。死後變成一隻厲鬼,怨氣不散。”
“我會將你送回一切未開始之前。”鬼說,“我想讓你做的事情,是獲取當年的我信任,助我殺了鼇衝。”
他一鬆手談善快言快語:“那還不簡單,你把我送回去,我直接告訴你不就行了。”
鬼沉默一會兒,說:“鼇衝奸狡詭詐,蟄伏多年。當時我視他為恩師,不會輕易信你。”
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談善:“……你的意思是,讓我先獲取你的信任?”
鬼意外地看他,稱讚:“是。”
“容易嗎?”談善懷疑道,“你現在看著就很難搞的樣子,我不會三年五載都回不來吧。”
鬼低柔:“隻是幾場夢,夢如南柯黃粱。”
“幾場?”
談善:“不行,古代階級製度那麼嚴重,動不動誅全族的,我活不過兩天。”
待一兩分鐘就算了,要是讓他在古代待個七八年,他看宮鬥黨爭劇那麼多,刑罰也一套套的,什麼一丈紅五馬分屍水泥灌喉宮刑的。他一個現代人過去,簡直不敢想。
談善心裡猛搖頭。
鬼微笑道:“你想現在死麼。”
“我問了許多人,甚至不惜將所有陪葬物贈送。”他可惜道,“沒有人願意,所以他們都死了。”
談善躺平,客氣一問:“都是死,有區彆嗎?”
鬼覺得他有趣,笑說:“唔,看似沒有。”
談善歎氣:“許一多膽子小,彆給他嚇暈了。”
鬼:“你倒是好心。”
“天快亮了,你隻有三次機會。”
螢火蟲一般的幽綠的燈火出現在四周,隨之而來是很淡的苦澀檀香。
談善鎖骨處一涼,眼皮驟然混沌下去。那似乎是鬼的手指,從鎖骨處攀上後頸,冰涼如一片雪花。
“望君凱旋。”
千年前,薑王都城幽州,侍中黎府。
談善在後院鬥蛐蛐,他書童急得哇哇大叫:“少爺,明天就是宮中大選了,表少爺們都在房裡溫書,您怎麼還在這兒鬥蛐蛐?”
“噓。”談善跟著挪了半個身體,聚精會神,“彆打擾我,要贏了。”
他心裡其實很自閉,按理說剛過來就碰上“世子挑選伴讀”這樣的機會非常幸運,他翻開書本就打算學他個昏天黑地,以他一個周背完八本書考七門的本事他不信考不過區區一個世子伴讀。
翻開書的第一秒談善:告辭。
字兒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