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被箍得生疼,殷無寂繼續問:“你想用這個孩子來乾什麼?”
是不是如同十年前一樣,偏執的影衛對自己的父親生情,父親不願,那個影衛就殺了父親。
十年前的血色漫上來,直到十年後,殷無寂還記得父親的血是溫熱的。
父親還會說話,還會喚他的名字,卻一點一點了無生息。
這個影衛心裡也存了這樣肮臟的念頭?
感情,是一把刀絕對不能沾染的東西。
力氣大到像是要將他的下頜骨捏碎,影衛疼得眼中有了水光,他卻堅定道:“沒有。”
“屬下隻是想留在主子的身邊。”
一直一直守著殷無寂。
太蠢。
影衛蒼白的唇色實在是惹眼,殷無寂冷哼了一聲:“最好是。”
說完,他鬆開了影衛,拿過旁邊的手帕擦著手,影十二瞧著,眸光暗淡。
但無論如何,他有這個孩子。
和主子血脈相連,誰也不能忽視的孩子。
神情溫柔,目光繾綣,殷無寂心中覺得好笑,笑著笑著他就忍不住殘忍地告訴影衛:“本莊主可以不要他。”
身體僵直,因為巨大的恐慌,輕輕顫著,影十二不可置信地看向殷無寂,他臉上的無情讓影十二如墜冰窖。
他是主子的影衛,聽鶴山莊影衛守則的第一條便是為主子生為主子死。
他連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況肚子裡的孩子。
隻要旦夕之間,主子就能決定孩子的生死。
主子可以將他遠調青州,也可以用一碗藥了結他腹中的東西。
主子涼薄,影十二一直都知道,即使知道,也忍不住飛蛾撲火。
影衛身上籠罩著巨大的悲戚,就在殷無寂以為影衛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影十二道:“主子,賜藥吧。”
“什麼?”
這樣的話殺了殷無寂一個措手不及,影十二心中仿若刀割,他呆板地重複了一遍:“主子,賜藥吧。”
因為他的一句話,影衛就不再掙紮,予取予奪,甚至主動要求殷無寂賜藥。
賜什麼藥?
殷無寂再清楚不過,落胎的湯藥已經給影十二灌過一次了,他全都給吐了出來。
不過最讓殷無寂注意的是,影衛仿佛存了死誌。
在他將他調去青州的時候,影衛都還想要活著,還會巴巴地來求他,可現在,一向強大殺人不眨眼的影衛就存了死誌。
殷無寂去看影衛的肚子,感情,果然是最麻煩的東西。
直到夜深,殷無寂都再沒出現在房內,影十二以為是主子打消了那樣的想法,畢竟這也是主子的血脈。
但當大夫送藥進來的時候,影十二麵容一片慘白。
大夫還道:“影衛大人,莊主交代了,這藥一定要喝。”
莊主讓他保全這一大一小,好好喝藥才能好得快,其實他話中的意思跟莊主的吩咐沒什麼兩樣。
但落在影十二的耳朵裡,就完全不同了。
主子還是想要他打掉這個孩子。
湯藥格外的苦澀難聞,還沒開始喝,影十二就止不住地乾嘔。
殷無寂進來的時候,影十二正探出床,不遺餘力地弄臟他的房間。
房間臟了,可以換一個,那影衛呢?
也可以如此坦然地換一個嗎?
大夫聽見動靜,瞥見沉著臉的殷無寂,他慌忙下跪:“莊主。”
這一聲驚醒了影十二,影十二頂著那張慘白的臉道:“主子。”
“先出去。”
大夫得了令,總是走得最快的一個,這幾日實在是讓他心驚膽戰。
殷無寂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影十二,問:“不想喝?”
影十二的臉幾乎白到透明,他小聲問:“可以嗎?”
殷無寂冷笑一聲:“你覺得呢?”
是什麼原因,居然促使一向聽命行事的影衛和他討價還價。
更何況,殷無寂視線滑落,不輕不重地瞥過影衛的肚子,不是他自己想要這個孩子的嗎?
靠著軟枕,影十二將放在旁邊的藥碗捧起來,他的手腕酸軟無力,藥碗壓得他的手往下墜了墜,湯汁在碗裡晃蕩,灑出來不少。
整整一天,影衛身上的死誌都沒消退,此時反倒有增長的趨勢,難道大夫送來的是一碗毒藥?
那邊影十二還沒開始喝,眼淚就砸進了碗裡,看著影衛臉上的淚痕,殷無寂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托住碗,晦暗不明地問:“影十二,你以為這是什麼藥?”
影十二腦子發懵:“這難道不是……”
不是落胎藥?
影十二扣緊碗的邊緣,他抿著唇,“屬下知錯。”
殷無寂輕嗤道:“錯在哪裡?”
“……屬下不該妄自揣度主子的心思。”
碗裡的不是落胎藥,讓影十二心裡一喜,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依舊想不通,主子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是因為……他嗎?
影十二自嘲一笑,不可能。
殷無寂冷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喝藥。”
影十二忙不迭地將手裡的碗喝完,就跟感受不到那些苦的滋味一樣。
碗被殷無寂放到床邊,發出清脆的響聲,影十二心中一定,抬頭看向殷無寂。
原本沉寂的眸子裡突然有了些波動。
這個影衛,又開始不切實際地妄想了。
不過沒關係,殷無寂會將他的一切妄想粉碎。
手抵上影十二的肚子,不是帶著憐惜的觸碰,而是威脅。
殷無寂唇邊噙著涼薄的笑意,“影十二,要是你帶著孩子一起死了,你肯定要為此沾沾自喜吧。”
“本莊主怎麼會讓你如願呢。”
主子的聲音很好聽,但影十二心中冰涼,他握緊拳頭,違心道:“屬下知道了。”
他揚起臉,脆弱不堪,卻還在笑:“屬下不會心存妄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