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 張揚肆意又討人喜歡(2 / 2)

方宥丞熟練伸出兩指往人血淋淋的喉頭一探,卻隻摳出團嚼碎的紙屑,黑字白紙鮮血混在一起,顯然難以恢複原狀。

到底顧忌周圍驚呼著注意到這邊的百姓,方宥丞手指在那人身上隨意擦了擦,就把人交給來接手的兩個暗衛,任由兩人把這人拖下去。

這時,柏若風才能肯定那忽然出來的兩位不是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他們本身就是方宥丞的人。

方宥丞施施然拿著那根冰鎮過的山楂糕走向柏若風,往前一遞,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給,新鮮拿出來的,還冰著,慢點吃。”

大庭廣眾之下,方宥丞下手這麼明目張膽卻無人敢過問,甚至眾人紛紛繞路走。柏若風臉色有些複雜地接過山楂糕。從未有這麼一刻深刻意識到這裡並非他的時空。

“讓你支開我。”方宥丞見他失神落魄的模樣,隻頓了頓,便屈指敲了下眼前人腦袋,打碎那幾分才升起來的惆悵,“明知自己不方便還敢在市集看消息,沒想到你現在心這麼大。”

“誰知道武功真就這麼玄乎……嗯?不對,”沒想到這裡治安這麼差的柏若風這回是真的驚訝,“你知道小狗身上的符號?”

方宥丞反問,“咱兩一塊兒長大,你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那你怎麼不早說!”

方宥丞背手而立,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內斂溫和的好人,此刻蒼白的麵上扯出抹意味不明的笑,眼下的臥蠶給雙眸增添濃厚的陰鷙,氣焰頗為囂張,“你也沒問。”

若不是腿腳不方便,柏若風真想狠狠踹他一腳,“那人最後怎麼處理?”

“不能留活口。”方宥丞輕描淡寫,三言兩句決定了那人的命運,“他看到了紙上的消息,留他隻會放虎歸山。”

“聽起來,你似乎知道是誰給我傳的消息。”柏若風咬了口山楂糕,懷疑地看向方宥丞。

方宥丞神色微僵,他拂起前襟坐在柏若風邊上,一聲不吭看向城門處。

“喂!”柏若風有些惱,本來小紙條就很吸引他了。紙條被毀,現在唯一知道點線索的人居然還不肯告訴他。

柏若風見他賣關子,用山楂糕的鈍木條去戳他腮,戳出一個個淺坑,“說話!”

結果方宥丞扭頭就一口把他手上的山楂糕吞了,驚得柏若風捏了捏拳頭,狠狠給了方宥丞肩膀一錘,錘得方宥丞身體微不可查晃了下。

柏若風十分不爽,控訴著小偷,“搶我東西吃。”

方宥丞麵無表情,“吞下去了。”

“那就給我吐出來!”

方宥丞有些驚詫地回頭看他,頓了頓,“……容我提醒,這糕點是我買的。”

柏若風冷笑一聲,兩指鉗著人下巴。雖吐字輕緩,俊朗的麵上卻是占有欲滿滿,“送給我的東西,自然就是我的。丞哥,你是不是找打?”

“這麼凶,就為了塊山楂糕?”方宥丞沉默一下,覺得好笑,便不由自主笑出聲,拉下他手腕,“當真還是個小霸王。”

“那就回答我方才的問題。”柏若風冷哼著,鬆了手。

深知逗人不能太過,方宥丞靠近他耳邊,“除了我,隻有你家人知道這標誌。”

我家人?為什麼他們會知道我前世的……柏若風眉心一跳,心底隱隱對某種即將浮出水麵的猜測將信將疑。

老管家和柏月盈都說過,侯爺候夫人戰死沙場,而世子被北越捉去。柏若風揉了揉眉心,莫非是那世子大哥千裡迢迢派人給他傳了消息?這大哥身處敵營,萬一是什麼重要消息被他弄丟。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柏若風心底升起了陣陣後悔,“丞哥,是不是……”

一隻寬厚的手落在他頭頂揉了兩下。柏若風看向方宥丞,對方麵色沒有絲毫改變,“據我知道的消息,不太可能。誰的消息暫且還沒有定論,先彆急。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嗯。”雖是這般應承,柏若風心底難免還是有著憂慮,微蹙著眉不語,顯得憂心忡忡。他的臉很白,側臉消瘦並不算圓潤,卻無端給人一種稚氣未脫的少年感,恍若一隻獨自憂愁的小奶狗立在那,叫人多看一眼都會生出中奇異的、多餘的憐愛。

這股情緒在方宥丞心中尤甚,他一直觀察著柏若風的情緒。

無論是性情喜好還是處事方式,方宥丞移開視線,把玩著桌上缺了個口的茶杯,忖度著:若風怎麼好像都回到了兩年前?

回到了鎮北侯夫婦尚在的時期,那時候受儘寵愛的柏二少爺意氣風發,張揚肆意又討人喜歡,鮮衣怒馬,一日看儘長安花。

沒有經曆過喪失雙親、兄長失蹤的事情,更不曾披上戰袍,苦練武功,奔赴北疆。匆忙間扛起家國大任的柏若風麵上儘是沙場磨礪出來的滄桑和麻木,眼中是被鮮血蒙蔽後的漠然。

就好像,那個鮮活的少年郎一夜之間,被留在了崇德二十年的年節。

如果,方宥丞抬手給柏若風理了理鬢邊垂下的碎發,腦子裡忽然有了個與之前大相徑庭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話,忘掉那些痛苦的過去,是不是會對柏若風更好些?

他希望對方一直這麼無憂無慮,讓時光永永遠遠停留在當年的柏二少爺身上。現在的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在意的人,不需要再眼睜睜看著柏若風衝鋒陷陣。

見人情緒不高,方宥丞收回手,問,“護城河邊開滿了櫻花,這時候挺熱鬨的,想去看看嗎?”

“櫻花?”柏若風歪了下頭,眼睛立刻就亮起來了。

方宥丞沒說謊,櫻花的確開滿了護城河邊,一眼過去,粉的白的若人間仙境。

護城河邊停了不少非富即貴的馬車,顯然都是來賞花的。周圍時不時有護城營的巡邏兵確保安全。

此時已近晌午,河邊樹下坐著不少野餐之人。吟詩作對、彈琴舞劍比比皆是。也有相約的小姐們集體出行,不想被冒犯,就會在她們野餐那塊地四周用繩子綁著樹身圍成一圈,搭上自己外衫。縫隙裡偶爾能看到裡邊巧笑嫣然的側影。

一路上柏若風迎上不少朝他們看過來的視線,有須發儘白的老爺爺,有兩撇胡子帶著全家出遊的大叔,也有不少甚是年輕卻穿著不凡的人。看到他們二人都睜大了眼,一臉驚駭,活像見了棺材裡蹦出來的僵屍一般奇異恐慌,手足無措。

方宥丞完全無視那些人,穩穩背著他路過。

柏若風有些好奇他們為什麼這樣的反應,試探著朝其中一個年輕人揮手,“嗨?”

那人驚得腿軟,一屁股摔在地。

柏若風鬱悶地摸摸自己的臉,“丞哥,我長得很可怕嗎?”他自認為樣貌不說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也算不上青麵獠牙猙獰可怖,何至於把人嚇成這樣。